白茫茫的雨幕无边无际地向外延伸出去。
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终于,石榴树的叶子上最后一滴水珠滴落。
雨停了。
三日后。
阿雪穿戴好新送过来的七品典籍的官服往司籍司去。
“您便是新上任的明典籍吧,”远远地,宫女晴霜就笑吟吟迎了出来,“郑司籍在屋里等您呢,您随我来。”
司籍司在藏书阁不远处。
阿雪跟着晴霜从长廊里穿过,留意到院子里的空旷处密密地摆了许多书,一本本摊开,下面似乎还垫着什么东西。
透亮的日光落下,书页泛黄的纸张上似乎朦胧着一层温柔的光晕。
晴霜见阿雪盯着那些书看,笑着解释道:“梅雨时节,藏书阁的书容易霉,郑司籍便叫我们趁着晴日多晒一晒。但想着直接放在地上容易沾灰,便叫我们用镂空的竹板垫着。”
“原来如此。”
这样看郑司籍还蛮细心的。
这几日阿雪听了不少关于郑司籍的传闻,什么脾气古怪、性情乖僻、严苛古板……
总之,没一个正面评价。
今日倒是现了一个。
两人一面走,晴霜一面同她介绍司籍司。
快到正堂的时候,晴霜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晴霜犹豫了一下:“我是想提醒您,郑司籍身子骨不好,若是一会儿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不要顶撞她。”
阿雪点点头,心里却猜测郑司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新鲜浓烈的栀子香从屋子里飘出来。
风一吹,直往人脸上扑。
阿雪屈身行礼:“明雪见过郑大人。”
栀子香落了一地。
帘子后面,无人应声。
“郑大人?”
阿雪试探着又唤了一声。
“这么没耐心,日后可怎么在司籍司待下去?”一道冷淡的女声从帘子后面传出来。
据说郑司籍爱刁难人。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阿雪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阿雪方才是担心大人没听清,故而才再次出声询问。”
“《书》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阿雪初入司籍司,定有许多不懂之处,唯有及时询问,多多向各位大人、同僚请教,才能不辱使命、无有遗阙。”
“书倒是背的不错,”帘子里头轻轻笑了一声,“不过说的好像你肯定能留下来似的。”
阿雪垂手而立,并不应答。
“你想留在司籍司,尚宫局和尚仪局那边同意了不算,得我同意你才能留得下来。”
一只枯皱的手从帘子里伸出来。
灰白的皮肤下面隐匿者青黑的血管,像是枯树妖在黑压压的密林里横斜出来的树枝子。
阿雪微微一惊。
还没等她多想什么,那细长如白骨的手就拨开帘子。
一张皱巴巴的脸骤然出现在阿雪面前。
她的脸像是枯死的老树的树皮。粗糙的皮肤上,皱纹像一张细密的渔网罩着。
渔网的底下,却坠着一张猩红的、钩子似的嘴唇。
“如果要我同意……”她想了想,忽然笑道,“这样,你一会儿去给你的同僚们讲一讲和裕太后有关的那段历史,我在旁边听着,要是觉得好了,便叫你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