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间最需的是生存,并非生活,陆绮凝和南珵深知其表,不透其理,自幼生活在富裕之家,体会不到人间百苦。
难怪香火如此之旺盛。
日头高悬,鹅黄色的光像给整个寺庙渡上一层霞彩,真的能保佑百姓发富。
寺庙午时会发素斋,平日里这里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陆绮凝和南珵上了香,也不着急忙慌的,二人皆是较为随和的性子,索性找了算命先生。
正好陆绮凝算算她来年的命劫是什么?
陆绮凝将签筒拿在手中晃荡,竹签声音清透,许是二人样貌过于出众;也或是太子和太子妃头衔引人注意,不少人都停了脚步,想瞧瞧当朝太子妃抽什么签。
算命之处便在上完香出来的廊芜下,旁边有个刷了朱红色的柱子,金灿灿的光正正好将南珵和陆绮凝隔开。
南珵坐在外侧,他今儿着了身昌荣色圆领交袍,这色跟旁边姑娘马面群同色,这色偏浅,如淡雅紫草,实为风流俏郎君,但这男子脊背挺拔,白净面容清隽,眉眼笑意,尽数给了身侧那姑娘,惹众人羡慕十分。
这姑娘处于阴处,简单的发髻,淡雅的装饰,她今儿只簪了支粉玉簪子,虽是很平常的装束,在阴处倒多了几分清冷,像久居山中不染尘世的俏意娘子,头遭下山,便遇着了矜贵无暇的小郎君。
扶摇直上,美玉之暇,迎刃在解。
“这签?”陆绮凝瞧完,将签给了算命老先生,此前宫里钦天监监正给她算的是‘雄鹰展翅,美玉易碎,命劫在次’。
是以她才嫁给南珵,但命劫究竟为何物什?是要取她性命,还是有灾。
这签不就足以说明这姑娘的命劫却由他在化解之,南珵反倒有些庆幸,若他的命中不注定,也是娶不到的。
算命老先生摸着自己苍白的胡须,意味深长笑着,“女施主此前若非算过一卦,不会有这卦的,施主身边这位男子,便是签上最后一句,迎刃在解。”
这陆绮凝当然知晓,她一只手被南珵拉着,她抬起另只手,放到她抽出的竹签第二行上,“先生,美玉之暇究竟是何?”之前她私下问过钦天监监正,‘美玉易碎’是何意,监正大人只告知她三字,不可说。
美玉易碎,到美玉之暇,差之千里,当下该当讲了罢。
算命老先生拿起桌面上的蒲扇,后躺,那摇椅便咯吱咯吱响着,“贵人郎君已在侧,便不再有命劫一说,正如上签解,迎刃在解。”
那些围着圈凑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的百姓,有些胳膊上挎着竹篮,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咱这两位殿下,不就是因着命劫一说才走到一块,这下不仅命劫不在,竟还成了美好姻缘,实乃福至。”
“这年头,谁不求姻亲和美,郎才女更甚,如此甚好甚好,天佑我南祈。”
……
其中不缺之前对那些含冤入狱之家泼脏水者,那日湖心书院派学生挨个上门开解,这些百姓也意识到言语不妥帖,次日晌午便提着礼登门道歉去了。
往事已过,终成过去,人总是向前过日子,街坊四邻自知愧疚难堪,更会多帮衬着。
南珵拉着陆绮凝离家之余,百姓还在交头接耳,甚至有些眼疾手快的,已经做到二人离开的那两把椅子上,纷纷想让算命老先生给自己算上一卦。
皆是求来年会不会发财。
昭兰寺到了正午会有素斋,这里的素斋普普通通,但耐不住百姓心虔诚,大都留在这里用过素斋,下午才下山。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垂头瞧瞧自己那绣着锦花的鞋面,几度开口言谢,却无从下口。
这世上之事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情意,父母对孩子的情意,夫妻双方的情意,婚前她并不知晓南珵待她的心思,可她婚后却无比清醒知晓,这人喜欢自己很久。
可她到最后却遂不了人愿,世上除双亲外,无人愿放弃自己所有,陪你去另一个国家,做你的入幕之臣。
是以她和南珵势必不会如她阿爹阿娘那般,琴瑟和鸣,但总归人要心怀感激,别人待你好,是该回馈。
或以金银,或以道谢。
但这句谢她始终说不出口,咽喉之中,无法言出。
“夫妻间何谈谢,是以不用谢,阿予若真想谢,不如邀我睡床,我百般乐哉。”南珵双手也学着这姑娘背在身后,偶尔抚手撇开遮挡视线的柳叶。
二人走的是条通往昭兰寺客院的小径,曲径深幽,树木繁密,遮天蔽日,四季不落,林中寒凉无比。
陆绮凝好容易鼓起勇气准备道谢,南珵这一句话,便将她道谢的话彻底打回肚子中,她一想到病着那些事日,南珵老是趁她病,占她便宜,“你,休,想!”她字字咬着。
“不能商量商量?”南珵手肘抵了抵这姑娘的胳膊,眸子斜瞧着到他肩头的姑娘,态度诚恳,和陆书予睡了几日,他这四五日都不习惯自个儿睡在书房了。
“各睡一半,绝不扰之。”南珵还不忘加了句。
陆绮凝心可一点都不软,她睡觉不老实,这男人惯会把戏,万一她像那次那般往人怀中钻怎么办,摇摇头,“不成不成。”
“你还是老老实实睡书房罢。”
也无妨,南珵心中就知这姑娘会拒绝,来日方长嘛,总会有这姑娘喜欢他之时的。
他头朝陆书予靠的进了些,视线落在这姑娘清秀侧脸,鬓发有些不听话的凌乱,倒给人添了些俏意,让着林中阴沉低闷之色退却几丝,“晚上回去,我有东西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