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样外孙女便孤身一人了。
“我会来陪你过今年中秋节的。”
南珵这话瞬时在陆绮凝脑海里萦绕,这还是她跟南珵分别之际,那人高喊的,她为人子女的,怎会因一己私欲让外祖父与外祖母不满心中所愿呢,也算喜事一桩,这会儿换她抓着北冥璜和白薇的手,“中秋佳夜,团圆夜,是该跟我阿娘相聚了。”
那年中秋夜分离,在三十多年后的中秋才能相聚,骨肉分离之痛,并非常人可享的。
两日后,金銮殿前台阶上千,阶阶长铺红毯,陆绮凝衣着裁剪,一早她阿娘穿信过来时便有她的尺寸,昨个送到‘月梨宫’,她还试了一番,无一不妥帖之处。
册封皇女,是史无前例的,衣裳规格不好按皇后姑娘家那般,更不好亦皇帝男儿郎那般,但又不好想闺阁女子那般俏丽,是以北冥璜跟白薇在她衣着上下了不少功夫。
主踏龙握凤,女坐高台,掌国运昌盛。
陆绮凝一步一阶,绿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黄补服袖口绣着凤凰。
千阶可上,百年永昌。
她站在高处,从发饰到仪态,无一不透着威严,秋高气爽的良辰吉日里,她成了皇女,那个比南珵太子位还要高一阶的位子。
她自此便继任北冥皇帝位。
这日继任大典结束,陆绮凝躺在‘月梨宫’里的锦床上,仪式整整一上午,先是祭祀,才是继任,她身心俱疲。
还好上朝是明日才开始的,八月初十,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启程往南祈都城那日,还有三天,这三天,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会垂帘听政。
锦床帷幔没散下,陆绮凝稍稍斜头,便能看到晴云在殿里指挥宫女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说是今是大日子,不打扫不行。
她的另外三名婢女,几道旨意下来,任了宫中要紧女官职,她处事谨慎,这几日宫中人待她确实好,好归好,总归还是要紧之处有自己的人放心。
“晴云,别忙活了,哪就缺一日洒扫两次了。”陆绮凝道,“我饿了,找些吃食来罢,不要糕点。”她看着桌上精致糕点,可吃不下,昨吃了一个,齁甜,她这一对老人家,可能是觉着女儿家都喜甜食缘故。
她侧躺着,瞧着晴云提步过来她身侧,叨咕:“姑娘,那可不成,今儿晚上还得打扫一次,才算成了。”
“什么成了。”
“姑娘成了皇女,奴婢命人扫走屋中霾气,这往后啊,姑娘便是鸿运当头照。”
陆绮凝道:“言之有理,那就让小厨房做道红烧狮子头来吃罢。”她深知晴云用意,也没戳破,如今这‘月梨宫’里她,只剩下她跟晴云主仆二人咯。
殿中新添置的宫女都是机灵的,洒扫也轻手轻脚,晴云出去后,她坐起身子,腿搭在床沿处,唤了一个宫女过来,这是北冥璜跟白薇送来的一等宫女,她只有一个大宫女,便是晴云,无人可替。
她闲得无聊问道:“你叫什么?”
这名宫女不怯,先作揖而后道:“奴婢沈秋溶。”
“多少岁了。”陆绮凝观其貌,似是比她还小几分。
“昨儿刚满十五。”
确实比她小,“入宫几年了。”陆绮凝接着问。
“奴婢入宫七年。”
八岁入宫,十五岁便是大宫女,怕是不止付出比旁人不少心酸泪水,还得有识人伯乐,“之前是在太后那里侍奉吗?”
沈秋溶道:“奴婢入宫以来,便是太后娘娘为了殿下归来所调教的,也并未在太后娘娘宫中侍奉。”
陆绮凝往外殿看了眼,“外头其他宫女都是吗?”
“回殿下,入‘月梨宫’侍奉的,都是的。”
这便是怕宫女似旧主,杜绝后患之举,陆绮凝心中思忖,她摆摆手,示意沈秋溶可以出去了。
八月初十,榕城城门外,陆绮凝与渐行渐远离去的马车挥手告别,马车里坐着的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这几日二老一有空就陪着她,虽与之相处甚短,离别之际心中难免不舍。
更多的是为她阿娘心中窃喜,早该有的团圆夜,如今要实现了。
乌云遮日,城门下主仆几人裙摆被吹得沙沙作响。
“殿下,起风了,早些回去罢。”晴云给陆绮凝披了大氅,未雨绸缪道。
陆绮凝却道:“再等等。”她心中不知在等什么,就是还不想离去。
北冥璜跟白薇马车消失在身后人视线不久,便遇上一匹飞快从二人马车一侧的马匹,将二人马车内帘子都吹起几分。
“年轻的男儿郎都这般着急忙慌的,不似你我,早过了这年纪。”北冥璜好奇掀帘看了眼那马上之人,回过身,跟他的妻子调侃一番。
“说不定也是赶着跟家中念想之人过中秋节呢。”白薇乐不思蜀道,她终于是要见到自个女儿了。
“薇言之有理啊。”
二人不知马匹上是谁,只道心有所爱,便是加急也要赶回,于是也催促车夫快些赶路。
眼见风势消退,太阳从行云里露出,城墙下衣着红补服的姑娘脸上,竟像朵正在绽放的芙蓉那般笑意浮现。
她习武,听力好过旁人,马蹄声远远时,她便不肯离去,待到马蹄声愈近时,她证实了她不肯走的由头,当马儿上的人在离她数十步之距时,马上之人很自然地拉了缰绳。
那人衣着还是她熟系的绿色圆领袍,日光似线缕,柔风似绣针,一针一线将她心中所念翩翩少年郎模样绣给她,这人从马上一跃而下,朝明晃晃的姑娘跑去。
陆绮凝早在人拽缰绳时,那双杏眸中就隐约含泪纷纷,若非南珵一下马就来抱她,她这泪水也是可以憋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