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树丛叶脉凭目力依稀可辨,周怀民将前方那名藏于粗木主干后的护卫锁定,待背后巡视的一组人拖着摇曳灯光没入院西的拐角墙壁,另一伙人的身影将将探出院东长廊,周怀民陡然加,身如一只扑食窃鼠的鸮兽,窜入茂密枝叶,沿树干一路向下,来到那人头顶。
宇辰木坠于怀中微光一闪,一叠迷药已现在手中。周怀民双腿夹住枝干,吊下身来,趁其不备,一手将迷药盖在其人口鼻间,一手探入其胸膛以施指法。不过一刹,那人口中闷哼还未尽声,便倒在周怀民身下。
拉住其人摇摇欲坠的身子,直到树前那组巡视的护卫走过,周怀民才翻身落下,拉住晕迷的护卫将其掩入身后林木丛角落。
刚抬头,便见一道粗壮的黑影灵活地躲过满地枯叶残枝,身形时而低俯时而歪斜,却未有触碰到一片树叶,挤压过一段枝条,好似本就是在土中生活多年的精怪,眨眼间便到周怀民身前。
这黑影自然是路通。
自晃动的面罩辨出路通头部动作,周怀民也点头肯定。
得到回复,路通大步向木丛前的步道摸去,当巡视的一组人提着灯笼即将经过二人身前时,路通向前翻滚而出,好似一只被灯光惊扰的胖大耗子,贴着地板游掠至其中落后的二人身后,而后猛地弹起,向二人身前跃去。那二人听见窸窣声正欲转头,下一瞬,却眼前一黑,瘫软在路通怀中,被他左搂右抱控住身形。
为的护卫当然听到背后的异响,他转过身来,还未看清身后是何状况,余光却瞥见一个稍矮小的黑影向自己冲来,不由大惊失色,将灯笼拉至身前阻挡,就要喊出声来。
周怀民怎能让他如愿,路通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本就轻些,若仍是在自己这掉了链子,那还有何颜面?
虽然为避免经过木丛时出声响而落后路通些许,但此刻已来到这青石板路上,周怀民一个箭步冲到那人身前,右手按着药包紧紧盖在护卫口鼻间,左手运足气力在护卫胸膛上隔着衣物沿指法一阵乱锤,终让那人不堪重负,将药粉尽数吸入。
路通已然趁此工夫将那两人藏好,见周怀民得手,赶忙把将要落地的灯笼抓起,快走两步向院南拐角处走去。
这头,周怀民也拖着护卫背藏于满地枯枝败叶之下。第一组护卫处理的如此成功,也让他松了口气。而后两组,只需等待路通就位,如法炮制即可。
见路通踮着脚尖又努力摆腿快步追赶进度的滑稽背影,加之他身上那件因被撑开而与其身材极为贴合且不时颤动的护卫衣服,周怀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笑意压下。
然而当清新的草木香气充斥鼻腔,冷冽的空气使本来高度紧张的大脑清醒,望着路通手中摇晃的红木纸面灯笼,周怀民心中唐突生了道念头。
自己同路通二人一路来何其容易,这诚然要归功于路通的老练,但想起几名倒下的护卫的修为,与其中几人面对突情况时可谓渎职般的失态,都让周怀民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感觉…有哪里不对?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周怀民眉头紧锁,脑海中无数画面闪动。
路通胸有成竹的安排;自己在礼丰商铺前见到的两方冲突;路通下午不寻常的惊醒;自己初到苍元城时城外所见一幕;离开峰原城后与路通初见时的窘迫……
是有很多问题,不光这苍元城,尤其是路通。见路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周怀民怔怔出神。
但这些与路通相关的疑问,好似都未与自己的疑虑在直觉上产生关联。不同直率的姜炎、坦荡的霍康,路通这样的江湖老油子有些不愿与同行之人提及的往事这很正常。
“那问题出在哪儿?是我太多疑了吗?”周怀民不自觉间又将食指指节抵在鼻唇间,低头沉思着。
直到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眼角的澎湃光亮刺痛,周怀民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运行经脉中蛰伏的些许能量使背后虚汗连同浑身坠于思考强扯出的酥麻感消散,周怀民蓄足气力,重新将心思放在眼前护卫上来。
“现在想那么多没用,还是陪路通办完正事要紧。”
抬头,果然见漆黑的屋檐上,一个胖球已然就位,他轻轻抬起手臂摇动三下,令周怀民靠着被黯淡星光晕染作深蓝色的夜幕看清他的意图,而后他便再不拖沓,一跃而下。
周怀民见状也跃出木丛,二人遂得手。
然而就在二人处理第三组护卫时,却出了岔子。
当路通带着周怀民绕过南侧库房,自西墙沿缓步上前准备将最后一组城卫制伏时,最前方提灯的城卫仿佛察觉到什么,在路通与周怀民动手的前一刻猛然转过身来。
明亮的灯光将二人照彻,周怀民甚至能借这灯光捕捉到那名提灯护卫眼中的一丝惊慌。这番场景出乎在场几人预料,然而箭在弦上,路通二人当机立断,将后两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护卫制伏。
提灯护卫见了,不由颤抖着小腿连连后撤,然而他虽神情惊慌,却竟然没立刻高声呼喊,但见他打颤的下颚传出牙面碰撞连带着些许中气不足的呜咽声,显然是吓破了胆。
就在二人暴露的刹那,一道银光自周怀民身侧弹出,落在墙壁上,一只浮动着柔和星芒的银色傲狼踏着竖直的墙壁就向那护卫扑去。
护卫回过神来,辨清面前兽形,忙将灯笼扔出,就要拔出身侧兵刃。但灵均又怎看不清他意图?只见灵均落地后俯身贴入灯笼下方,在强烈火光的掩护下再猛地向前跳起,旋转着身子撞向护卫右肩。
护卫本习惯夜里散射在四周的弱小灯光,却在紧盯灵均身影的过程中直视到灯心焰火而被晃了眼,就在他眯起眼准备拔刀接敌时,右半边身子竟在这一瞬间就因遭受到猛烈的撞击而稍有迟钝。右手连带未出鞘的长刀被身前巨物死死压在腰间,与之相持不多时,他竟脚下一软,恰左肩一股巨力传来,不由顺势倒地。
灵均背后,见灯笼即将在自己身前落地,周怀民一把将之拉住,几番卸力才让灯笼安稳地挂在提柄末端而未有出一丝破空声。
另一侧,路通则越过灯笼,在灵均控制住护卫的瞬间便翻身跃至那护卫头顶,拉住护卫左肩向身后倒去,另一手则以手刀状贴着灵均的鼻头狠狠劈在护卫脖颈一处。
待路通撑着护卫瘫软的身子落地,周怀民也才将灯笼拿好,二人一兽竟也保持着当前样貌呆立良久。
当几许清风卷过院东木丛,带起几片残叶划过石板,二人这才有所活动。
“他妈的,给老子吓死了。”路通愤愤然将那护卫摔在身前,却又用脚背撑住他的头颅,既保证不出太大声响,又防止他出什么意外。随后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叠药粉,揉破纸袋后扔在护卫面门。
“还好吧。”周怀民无奈低声回道:“这人作为一名护卫实在太过不堪。堂堂三品修为,竟能被咱俩大活人给吓到失声…却也是方便了咱俩,挺好。”
“他是个狗屁三品。”路通撤开脚,却又气不过,朝着护卫大腿踢了两脚,“我看他转身还以为碰上高手了,尤其见他那干脆的样子,我都做好战不成引来周围守卫突围的打算了。鬼知道他是这哈戳。嘿!他妈的。”
路通边踢边还低头嘀咕,大有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气势。
磨蹭了半响,路通终于消了气,旋即抱着满脸笑意就向一侧静立的灵均勾搭去。
“倒是多亏了你这俊俏的狼宠嘿。”路通向灵均点点头,颇赞许地想要抚摸灵均额头以表示感谢。
却不想灵均只是转身回到周怀民身侧,让路通扑了一空。
“啧。”路通稍一咂舌,只得无奈向周怀民道:“好了,也该去看看今晚的收获了。”
说罢,路通不等周怀民回话便转身向库房大门走去,边走边还将身上护卫衣服嫌弃地脱下,扔到一旁。
身后,周怀民将灵均收回,便也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