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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过往(第1页)

所以说,江朝月到底杀过谁啊……

一直到回屋,知远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古镇只是个小地方,如果有人死得莫名其妙,总会有街坊传言的吧?更别说古宅的异常从寒假开始到暑假,最多也就半年。按江朝月说,半年时间里她杀过不少人,他怎么没从姐姐这里听到过消息?总不能是在梦里杀的吧?

屋里乍一看还挺干净整洁的,没有血迹,两个血人现在是一对看着挺慈祥和蔼的中年夫妇,正围着电磁炉煮着什么东西。腾腾的热气从锅里冒了出来,如果不往锅里看一眼,这画面倒还挺温馨的——但那锅里翻腾的东西分明是人耳的形状吧!还有人的眼睛!

还好经过这一晚上的精神摧残,知远的心理阈值有了极大的提升,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古铮提前让他知道了江家人准备吃什么。被吃者自己都不介意(甚至挺期待),这情景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问了江朝月一句:

“你们这煮着的,是古……古宅里的那个鬼吗?”

“对呀!”江朝月高兴地回答,还亲昵地拍了拍知远的脸,“我们这里就只有这种食材。这种东西不适合你吃啦,我开电视给你看吧!”

“……还是别了,我就坐沙上好了。”知远赶紧拒绝了。先不说在鬼片里看电视绝对属于高危行为,他现在差不多摸到一点规律了:他所看到的所有正常的场景,都是因为鬼自己想要这么正常的场景,才变化出来的。至于其他的,在鬼眼里未必不正常,但没有刻意遮掩的话,在他眼里就是一副死相了。哪怕为了自己心理健康着想,他也不想知道电视上会播什么!

“那就看报纸吧,沙旁边有报纸。总不能让客人干坐着吧?”

说起来,恐怖游戏里,报纸总会记载一些关键的信息,而且文字信息起码不吓人……知远想着,往沙旁的茶几一看,不由愣住了:沙旁只有报纸大小的白纸,但却给他一种它在窃窃私语的感觉。他坐到沙上,拿起白纸,歪歪扭扭的字迹在纸上慢慢浮现:

“他们说,那女孩精神病作,杀了自己全家之后自杀”

“他们说,官方在掩盖什么,那女孩不是自杀,她也没有杀害亲人”

“那女孩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如同一张白纸”

是还有内情的意思嘛……这看起来说的是古铮?等会,古铮?她都那样了还能在江朝月眼皮底下给他传递消息?还是实时的?

知远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江朝月:她正和家人围着电磁炉,一边闲聊一边快意地看着锅内翻腾的古铮片,谁也没有看他,看来是丝毫没现仇人的存在。知远感觉压力有点大,手中的白纸似乎也烫手起来。可他又能感觉到纸上的字在诉说着什么,似乎碰一下就能了解更多。知远犹豫了。

在古铮手上,江朝月是纯粹的受害者,可知远已经不想再提醒江朝月了。她先是为了自己杀他,又是为了抓男友把他锁起来,可以想见,真要两鬼冲突,她恐怕根本不会搭手帮他,知远并不愿为了她把古铮得罪死。而古铮那么诡异,在江朝月恢复记忆后还能让她把白纸当成报纸,他看不出这两鬼哪个能占上风,当着她的面这么不理人家似乎不太好。还有一点,知远不太愿意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其中的内情,就一点点啦!

顺着自己的感觉,知远伸出手指,沿着那字迹轻轻描着,一瞬间,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在他耳畔响起,听得他脑袋晕。他按着额头,瞥见报纸旁有一只笔,赶紧抓过来,重重地写下一句话:

太吵了,我听不清!!!

那私语声停歇了,接着又响了起来。这回人声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似乎是对方在努力调整。好一会儿,耳畔的人声终于清晰到能让他听清内容了:

“古家那闺女,平常看着好好的,怎么会是精神病呢?”

“她一个高中女生,真的能杀掉全家吗?”

“警方火化尸体的度也太快了吧,那么快就定性成杀全家然后自杀的案件,然后急急忙忙地把尸体火化……”

“嘘,我听说,这件事跟教会有点关系……”

“什么,说来听听?”

“要是没关系,怎么现尸体第二天就把辖区里几家教会的神父调过去了呢?凶宅除凶不都是道士的活吗?”

“官方确实也派了道士过去……”

“那他们还让教会过去干什么?唉,作孽哟,那女孩要是这样冤死了还被扣上杀害全家的帽子,得成冤鬼吧……”

还有很多人声,不过都是乱七八糟的猜测,什么挂大蒜是为了赶吸血鬼啊,什么教会高层拿这家人血祭被现了啊,连官方是要掩盖和外星人的交易都冒出来了。知远几乎是紧绷着听完了这一切,好在江家人从头到尾都只在意他们的古铮锅,谁也没注意他这个路人。他尽量若无其事地折好白纸,放回原处,这才放松下来:说老实话,要不是环境不对,他对这些还挺好奇的。

先不提事件里官方奇怪的处置和莫名参与进来的教会,古铮的记忆就很有点奇怪:如果这就是古铮所知道的东西,为什么都是别人的议论呢?为什么她听到了无数人的议论,自己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呢?按理说,如果是这样被冤而死,她应该也抱着很大的怨气才对吧?为什么这应该是印象最深刻的东西,身为当事人的她反而一点不记得呢?她在乎的更像是想不起来,而不是被冤枉或者杀了全家。他又想起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江姐姐是鬼,那我是什么?”

说老实话,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展言跟他说过,不同的专业人士都能除魔,但在除魔上是有一些差别的。当他想问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展言却嬉皮笑脸道:

“想知道吗?这可是高级机密,我了毒誓不能对外人泄露的。快快入我道门,拜我为师,与我立誓,我就可以告诉你!”

那次闲聊以打闹告终,现在想起来,知远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又派道士又调神父,该不会跟需要处理的东西有关吧?但是话说回来,官方都派这种专业人士来过了,后面又有教会回访,怎么后来的江朝月还会全家死于厉鬼之手呢?而且被厉鬼害死也就算了,怎么从小到大古宅没一点动静——呃,也不能说没有,他很小的时候还是见过古宅里有很淡的分不出形状的白影的,但它肯定不是什么厉鬼,它都没有他见过的其他鬼吓人——却在暑假的时候把他卷进去呢?教会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好多疑问恐怕只能等离开这鬼宅之后才能调查……”知远想着,转头看向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可他们不放人啊……等会,那是啥?”

他看向锅里,那里现在是一锅鱼汤。三个人围着汤锅闲聊,谁也没有下筷子的意思。他们闲聊的声音也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也足够知远听得一清二楚:

“小月啊,出国之后爸妈就没法照顾你了,好好读书,知道吗?”

等等等会,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自己死了吗?怎么聊起出国了?

知远看着坐在中间的江朝月,她此时一脸乖巧,只是嗯了一声,根本没有看中间的鱼汤,也没有之前看向锅里的那种快意的神情。正是这种快意,让知远根本不敢提醒她,这古铮吃了恐怕下场不是太妙——她可是说了,江朝月把她吃完后,她就和他再会的!

那中年妇人此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犹豫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了:

“唉,茂生他也是个好孩子啊,你这约他来这里,让我们帮你说分手,唉……我们都不好开口啊……”

“我难道就愿意吗!”江朝月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重重叹了一声,“可我早就决定了,我要在国外混得好了,就把你们也接出去,不回来了。而他觉得国内才是根,他家人也没钱供他出去。我们不分还能怎么样呢?一直拖着,直到一方移情别恋吗?”

她话说得硬,眼中却不知不觉带上了泪光。知远还有点懵,但也总算看明白了,那个知道自己是鬼的江朝月现在不知去哪里了,现在主导的是还认为自己是人的那个江朝月。她们什么时候换的啊?鬼就这么任性吗?

“也没必要那么急……”那爸爸这样劝着,像一个普通的慈父,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已死的事情,“你出了国,距离远了,慢慢就淡了,不是更好吗?小月啊,爸爸知道异国恋本来就很难维持的,你何必这样逼自己,也逼他做决定呢?”

“我只是难受得睡不着……”江朝月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赌气,“想到要分开,我难受得睡不着;想到他会不等我,我难受得睡不着;想到他会开始等我然后慢慢放弃,我难受得睡不着;想到他会一直等我,我也难受得睡不着……所以我决定要让他也难受得睡不着!要分就早点分开!难受劲过了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筷子狠狠地戳着鱼汤里的鱼头,那鱼头居然还转了转眼睛,一下子眼珠对着江朝月,一下子又对着知远。鱼汤里气泡咕噜噜地冒着,知远隐约感觉到它带着一种喜悦的心情,仿佛迫不及待地等人把它吃下去。一瞬间,知远竟冒出了要提醒江朝月的念头。毕竟,他其实不愿眼睁睁地看她再次受害,更不愿这古宅只剩下观念非人的古铮。他只是不敢而已。

这边他还在纠结,那边江朝月已经注意到他了。她收拾了表情,歉意地朝着他笑了笑,接着为他盛了一碗鱼汤。

“抱歉,聊着聊着就把你忘了,我还没帮你打家里的电话呢!先喝口鱼汤吧,这么久了,你也该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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