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刚刚对那三个鬼,也是这么糊弄的!
自己和江家一家,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他嘲笑他们把自己当人,冷眼旁观他们的挣扎慌乱,可他自己,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和他们有区别呢?他们忘了自己是鬼,他认为自己是人,就真的是人吗?会不会其实他已经在这古宅里死掉了,没有人会来救他,只会把他们一起都消灭掉?
这样的内心纠结让知远沉默着没有回答纸人,纸人也不管。它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他不问,它就不会理。知远犹豫一会,终于还是轻轻扯了扯纸人的纸手,试探着问道:
“可是,她们看起来都好厉害的样子……教会也不一定能消灭她们吧?”
别看这些鬼都没拿他怎么样,她们一言不合就封锁空间,停滞时间,还会分裂和瞬移,连改改环境呼风唤雨都显得是小意思了。怎么想都实在是太强了吧?
负责处理这事的教会又古里古怪的。就,明明没有记忆,为什么他就本能一样地怀疑他们呢?为什么他有种奇怪的印象,觉得他们开始做事之后,这些鬼才冒出来的呢?被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厉害?”纸人被他这话搞得一愣,接着就恍然了,“对哦,我还没跟你这小鬼说,你在梦里呢。不管你看到什么可怕东西,都只是她们在控制你的梦境而已。这种程度的鬼,对教会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能驱魔掉了。小鬼,你犯不着乱想的,等光蛇把这里的一切全融化掉,一切就结束了。”
“梦、梦里?”知远懵住了。是道士换了个说法糊弄他,还是真有这件事?他这一晚上感受到的那么多东西,还能是做梦吗?做梦不该是……做梦不该是……
知远想到这里,顿住了。
他怎么感觉,做梦确实也说得通?
梦中自然会对现实的事有些印象,也会把现实的一些东西作为梦境故事的前提,但肯定不会有完整记忆的。他纠结的感知问题,做梦不就是这样的吗?见到那么多奇怪的事情,他为什么就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做梦这个可能呢?对哦,谁做梦会一开始就怀疑自己在做梦?
可是,他真的是在做梦吗?鬼怪论也是说得通的啊?他和江朝月,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她不相信自己是鬼,哪怕心里早有感觉,哪怕知道自己没有记忆,哪怕感觉不对头,也一心一意地相信自己是人,以人自居,他不也是这样的吗?江家人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们呢?他在他们的处境下,就能分得清吗?
知远内心纠结万分,还好纸人沉默一阵后,回答了:
“你要是不在梦里,我这条追着她们踪迹入梦的神识,又算什么?”
“那你怎么等一会才回答我?”知远狐疑道。
“陪女朋友啊!”纸人理直气壮,“教会都来了,她的时间不多了,不陪她,还陪你?”
知远噎了一下。
“你不是说她是鬼……”
“那又怎样?”
“那你还说要带走我……”
“现在不是已经有人来救你了吗?”纸人奇怪道,“小鬼,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是人,还是鬼?你又站在哪边?你是来陪她,还是来消灭她?”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难搞……”纸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头疼。它又沉默一阵,才有点不耐烦地开口了:
“不管你怎么想,他们都只会把你叫醒,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人。她都要被消灭了,我可没时间搭理你,你自己研究去。”
这么丢下话后,纸人当真就不动也不吭声了。知远无法,只能自己琢磨。他还是很愿意相信自己是人的,这样,他就没有危险了。
再说了,梦境论也不是没有道理。用做梦来解释他所遇到的一切,是完全说得通的。
教会没来是因为这是他的梦,鬼这么强是因为是在梦里,他一直在意的自己的感觉,放在梦境里是正常的。还有一些旁的佐证,比如江朝月说自己杀过很多人,他当时还疑惑他怎么完全没有听说,总不能是梦中杀的吧。
再比如,连江朝月都说了,凶宅要是能闹鬼,怎么没人听说过,这也是和他的认知相符的。现实不正是这么太平的世界吗?现实那么多专业人士难道是吃干饭的吗?如果一个人被凶杀后就能有他看到的那么强,那么随心所欲,他还可能坚持相信科学的信念直到现在吗?
再仔细想,他还能找到其他证据。
在这梦境中,他经历了很多次场景转换,可每次场景转换,他都没有额外的感觉。就是说,能量波动啊,力量积蓄之类的东西,他都没有感知到。鬼的位置他能感应,鬼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看到,环境的异样他能感知,鬼放大招的时候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她们不用攒蓝读条蓄力,想变就变一样。这放到梦境中正常,放现实里,就太bug了吧?
知远分析着分析着,也觉得自己快要被说服了,这不是挺有道理的嘛!再说了,道士摆明了不管,他又只是个没能力的小孩,不就只能依赖这条教会派来的光蛇吗?这鬼宅难道不危险吗?他不该心急火燎地等教会把他救出去吗?
可知远现他还是骗不过自己。
他只是在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论证,他真的是在做梦而已。
鬼怪论,真的就被否决掉了吗?
知远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敢细想。
他只能怀着微妙的心情,看向天空,等待这一切结束。接着,他愣住了。
天空中的光蛇已经小了一大圈,如果不是见过它原来的样子,知远不会叫它光蛇了——它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了。它急躁地撞击着天空,却只是把自己撞出了一个又一个缺口。那天空似乎也在啃噬着光蛇,它的边缘已经不再是顺滑的曲线,倒像是被蚕小口小口咬过的桑叶。一小片光片从光蛇身上掉落,又一小片,每片光片都消失在夜色里。呃……这怎么看起来,不像太妙的样子啊?
知远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纸人。
“道士先生,光蛇……好像要输了。”
“确实。”纸人居然回答了,看来它也在关注着这战场。它站起来,拍拍知远的肩,语气很严肃:
“小鬼,我想我们或许得重新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