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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第1页)

贾母听她应承了去,笑着点头,说及宝玉更是满面慈祥,“可是巧了,你们方才前脚出门宝玉就醒了,丫头们哄着在炕上玩了半会子蹴鞠,出了身汗让奶娘带下去洗漱换衣了。”

于是贾母命王夫人坐了,元春陪着一同用了晚膳。贾母又特意嘱咐将那枣泥馅的山药糕给大夫人送去,说是她素来身子弱,又是病中,吃这个倒还克化得动。一时饭毕,又有丫头来传话,“二老爷让大姑娘去荣禧堂说话,说是后面连日朝中事繁,大姑娘入宫前都不得空了。”

荣国公日前告病静养,皇上就委任其子贾政领了户部粮钱司的差事。这几日熟悉差事,又有西边战事收尾征调粮草,贾政忙了个焦头烂额。贾母原也知道,免了他的晨昏定省,每日让小厨房煲汤煮粥得送仪门外的梦坡斋去给二儿子补身体。

“即使如此,那你快去吧,莫使你父亲久等。”贾母听完发话,又问那丫头,“二老爷睡得可好?晚膳可用了?”

那丫头一一答了。

贾元春便辞了贾母,往荣禧堂去见父亲,她独自坐在轿子里。

“阿音?”贾元春从袖中取出玉簪,握在手中,试探着小声唤她。

“想我啦?”阿音调皮的声音立刻响起,“我见之前两次说话都把你吓了一跳,就一直憋着没出声——我这个神好吧?善解人意吧?”

贾元春摩挲着通体晶莹的玉簪,先应付了一句:“阿音自然好了。”转而问道:“你可知道我长兄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阿音打个呵欠,“我是司音神,又不是司医神,怎么会知道那个贾珠怎么了。”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是神仙,为什么会觉得凡人的一天好长……长到我都困了……”

贾元春叹气,侧头往外看,只见一轮淡青色的月亮,将满园草树涂了一层水银,夜风中有百合花清冽的香气,让人闻之神思清明。此情此景,不知怎地竟让她想起上一世省亲那晚。那时,她的父亲贾政,隔着珠帘伏地跪奏:

“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今日想来,父亲竟一直看得清楚明白。只有她得到皇帝的宠爱,并且维系住这份宠爱,才是那会儿贾府最安全的庇护。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

贾元春放下车帷,一声叹息随风而逝,这一世亦如此。

她以女子之身,若想庇护贾府,唯有高嫁。世间至高,无过皇家。

既然命中注定最终要入宫为妃,那不如做最受宠、最开心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

细论起来,贾元春与贾政虽是父女,却并不熟悉。上一世,贾元春入宫前,日则习字女工,夜则宿在贾母处;而那会子荣国公尚在,皇帝待贾家亲厚,贾政领着实差,休沐之日又往往与清客共度。父女两个竟是旬月都难得见一面。及至元春入宫后,则更不必说了。

“皇上钦点了你为女史,那是祖宗的福泽绵延,钟于你一身。你入宫后当毕恭毕敬、进退有度、洁身自好。”贾政对儿子严厉,对这个大女儿倒是素来温和,只是仍是一副说教口吻,也是他素来为父之道。

贾元春一一答应了,有种生疏的刺激感,就像是一个本该很亲密的人定要冷了脸子跟你说话一般。

说教的内容结束,贾政便别无他话,纵是心中有慈父之情也吐不出口,却到底还有些不舍,因坐在书桌前看着贾元春道:“你可有话要说?”

贾元春倒不遮掩,关切道:“女儿这一去,只盼父亲大人保重身体。”

贾政眉毛微动,心下熨帖,几句体贴话在舌头边打了个转,却找不出一句既和软又不坏他严父面孔的。

他那里还在想着,贾元春已是思量着转了话头,“却另有一桩事情——今日女儿去探望大哥,见他似是肺气不足,虽然大哥素来康健也不该等闲视之,大病都是从小病上起来的。听闻父亲时常督查大哥功课,盼其今科入进士,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依女儿看,当以大哥身体为重。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孙登科及第乃是锦上添花,尽可徐徐图之的。”

这番话从元春口中娓娓道来,入情入理,倒让贾政吃了一惊。他凝目看了一瞬,分明还是那豆蔻年华的女儿,然而垂首敛容处多了超出年龄的端凝肃然,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似的。

贾政点点头,将手从书桌沿移到那一缕胡须上捋了捋道:“为父知道了。”

于是贾元春这便辞了贾政,回贾母处。隔了一世,原本府里服侍她的丫头名字都分不清了,除了碧玺外倒只还记得一个名唤抱琴的,也是后来随她入宫了,却最终落得个没下场。由碧玺与抱琴二婢服侍着洗漱完,贾元春躺在床上只觉口齿缠绵,眼眉愈加饧涩,却仍是不肯闭目睡去。

那碧玺正弯腰将杏子红绫被给她裹好,察觉到元春目光,笑着低声道:“小姐快些合了眼睡吧,奴婢去把大灯灭了。您明日还要去东平郡王府,不好好睡一觉怎么成?”又道:“奴婢知道您向来择席,怕是在宫里那几日都没睡好——眼瞧着这人都瘦了。”见元春果真闭目不语,便轻手轻脚得放下绣线床帐子,将屋里的大灯吹灭了,只在妆台上留了一铜盏油灯,捻儿挑得不高,莹莹如豆的灯焰儿暖暖得散发着橙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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