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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1页)

“赵红玫就直接跟那人走了?”董鹿问。

“我现在想想也感觉奇怪,赵红玫娘家不行,偏心眼偏得厉害,她跟她弟关系不咋地,她弟也是个孬货,听说以前老打她,所以赵红玫疯了也还是怕他,以前她弟偶尔过来她都躲着不让碰,怎么这回一拉就跟着走了?”王姨懊恼不已,“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毕竟是吃过神棍这碗饭的,这行不仅要能记事儿,还得会看脸色,现在竟然啥都记不清了,这事儿准不对!”

不用她说,在座的妖和修士都知道事儿不对了。他们刚查到徐盼娣的蛛丝马迹想拿给赵红玫确认,这人就不见了。

薛清极若有所思道:“似乎是混淆记忆的术法。这类术法因扰人心神过于无德,正经的修士并不常用,且这位同道修行已久,不是轻易就能搅乱心神的,但现在观其状况,你似乎不仅记忆混乱,甚至还被加了一些虚假的细节,比如让人认为来的是赵红玫亲弟。想做到这程度并不简单。”

“估计从拍她时就已经动了手,”严律眯起眼,“这么轻易就成了,连仙门那帮撑门面的老家伙里也没几个能随意做到的。”

董鹿神色凝重地点头赞同。

孙化玉将花盆里头燃尽后掉落的香灰捏起一撮放在手心,从茶杯里倒出点儿水来同香灰一道混合后闻了闻,伸到王姨面前:“你当时闻到的这个味道吗?”

王姨仔细闻了后点头:“差不多,不过味道比这个再重些。当时闻到就觉得心里烦得很,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头也不舒服。”

“我听我爸讲过,修医者讲究灵力与药的融合,只要二者都到位了,麻痹神经扰乱神智都是可能的。如果这东西也是这类药制作成的,那应该会让术法的效果更好更快。”孙化玉小声向其他几人解释,复又转头问村长,“您再想想,这真是您拿来的吗?”

严律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儿不妙,如果孙化玉判断没错,这香的制作应该十分复杂,而让王姨记忆混淆的术法也难度颇高,现如今的修士与妖早已不精于这些,哪儿冒出个能把这些攒一块儿的人物?

村长是个普通人,术法在他身上不仅效果更深,而且影响也比较大,这会儿还头疼糊涂着:“应该是吧。哎呦,这都有什么要紧的,你去公共厕所人家都点熏香呢。行了,赵红玫也让接走了,你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吧。”

“不行!”王姨两手往桌上一拍,“疯子也是个人,我得先确认她是不是真让她娘家人接走了!你赶紧的,把电话给我使使。”

村长心里依旧不当回事儿,但也不好跟王姨杠上,把办公室里的座机往她那儿一挪,看看到饭点儿了,拍拍屁股走人。

王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赵红玫娘家打了通电话,严律眼瞧着她从急切到怔忪又到恼怒,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了好几句脏的,“啪”一家伙把听筒给撂了。

“遭雷劈的王八犊子,亲姐都能撂下,死不死啊你!”王姨气得直蹦,几乎是吼着跟其他人解释,“她弟压根就没来!说家里临时得了信儿,什么外地哪个有钱亲戚家突然办婚宴,喊他们一家子去帮忙,这就已经在路上了!”

隋辨傻眼了:“啊?那赵红玫怎么办啊?”

“说让我给她送回徐家,徐老二要是不管就先塞回她之前住那房子里,让我看情况给送口吃的,他回来了再说往精神病院拉的事儿!”

这回所有人都没话讲了,小辈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怜悯与愤怒。

赵红玫是真的没有可以回的地方了。

严律皱了皱眉,点着了根烟踱步到屋门口抽。

此刻已是傍晚,村中家家户户已亮起灯,再过不久,晚饭的香气就会如晚霞般弥漫。薛清极早已站在门口,唇角含笑地眺望远方的红霞,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严律两眉间折痕又深,就知道这位妖皇心情不怎么样。

“她这样的人,生来便没有多少亲缘可谈,我本来还稀奇她家里人竟还都活得挺好,现在便不稀奇了,原来是活着跟死了也没差别。”薛清极轻声道,“你应知道,我和她这样的人是注定如此的,当年我出生便丧母,有父如同无父,后又亲族死绝,不也过来了么?你活了这么久,早该看惯了。”

严律呼出的烟气在傍晚的红云中消散:“我是活得久,但还没活成个活死人。”又道,“快别提你那倒了血霉的身世了。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带你在身边游历,还要指点你修行和刀剑功夫?”

薛清极愣了愣。

当年严律将他带回弥弥山,拔孽后又经过了漫长的调养,他被寄生得太严重,当时只有严律霸道浑厚的灵力能整宿整宿为他驱逐体内不断重聚的孽气,所以即使照真出关后也没敢轻易把他带回仙门,而是频繁来为他施仙门之术,等于是结合了妖与仙门两边儿的顶尖人物才将他的一条小命保下。

妖皇不喜欢在一个地方窝很久,就把他带着一道四处乱走,有时是找欠揍的其他妖族干架,有时就只是玩乐。闲了就会教他和仙门不同的东西,严律虽善用的是刀非剑,但指点薛清极一些功夫上的事儿还是足够了。他当时只以为严律是穷极无聊,才揪着他搞东搞西。

那些时间里少年薛清极急速成长,领悟比从前闷头在仙门时更多。他仿佛终于跳出了地上的牢笼,腾空而起,可以站在更高些的地方,看更远的事情了。

“你年幼时就吃了太多本来不该吃的苦,性格已有些问题,又命途多舛,被寄生之后更是把你那烂脾气搞得更偏激极端,哪怕后来我跟照真拿出看家本事也没挽救回来多少,只是让你活着而已。但人生在世,怎么能只是活着而已?”严律弹了弹烟灰,“带你到处走,是想你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看到万物生灵,别陷在过去的痛苦里拔不出来,把自己作死。教你功夫修行,是想你以后要是更倒霉,能朝给你找事儿的王八犊子脸上来几拳。”

薛清极沉默片刻,看着他道:“你从前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有什么好说的,”严律笑笑,“我把你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再痛苦地活着的。”

那时他们穿梭在小镇街道、爬山过江,人族的少年总是长得飞快,妖皇却始终如一,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常把侍从气得够呛,薛清极那时常想,这位妖皇不知何日才能把什么人好好地在脑子里过一过,好好替什么人操个心。

时过境迁,山河已改,村落已成钢铁水泥之城,他才迟迟明白当年严律带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想过他的。

傍晚夹杂着饭菜香味的晚风吹来,仿佛千年前的山风穿过时光,终于吹过了薛清极的胸膛。

他起先是愣怔,数秒后才慢慢地攥住了手,紧紧盯着严律。

“你说‘不也过来了’,你这个‘过来了’花了多久多少精力?一直到你死,其实都无法填补年幼时的空洞和感情上的缺失,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觉得人早晚都会不痛苦了的,但我活到现在才逐渐明白,人就没有不痛苦的时候,只是暂时性忘了而已,”严律摇摇头,“大部分的凡人,哪有足够的时间去‘过来’。她就算过不来,也不怪她,实在是倒霉到了头,我也不会有看得惯的那天。”

薛清极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却听到屋内董鹿正对其他人说道:“赵红玫没有可回的地方,剩下的只有对女儿的思念,女儿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她还是个疯子,到底是什么人要为了什么带走她?她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又能被带到哪儿去?”

严律短暂低落的情绪很快又调整回来:“也未必就是利用。或许是怕赵红玫会透露出更多线索,或者是有必须她离开才能办成的事儿,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事儿就不成了。”

“你们说那么多,有什么实际线索吗?”肖点星急了。

薛清极的目光终于从严律的脸上挪开,不着痕迹地松开手,他的握得太紧,指甲在手掌中留下道道深痕,却并不在意:“除了赵红玫,我们需要顺一顺手头所有的其他线索。”

几人关上门,就在村委会的这个小办公室内重新整理起思路来。

胡旭杰先道:“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那疯子是被寄生了,而且还是自个儿愿意的,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可以这么做的还没搞清楚,也不知道她献祭自己让孽灵给自己搞成怪物是为了什么。”

“其次,徐盼娣的魂儿似乎还未消散,并且就在不久前去过转笔刀所在的周栓家。”董鹿继续说。

孙化玉接腔:“周栓和医院那几个孩子病因大概是一样的,且有被孽气侵扰的痕迹,从本该在徐盼娣手里的转笔刀出现在周栓家来看,这几个孩子应该在徐盼娣出事的时候和她有过纠葛,至少是见过她,但不确定是否和她的死有关。”

“那徐老头徐老太的死呢?”肖点星接不上话,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俩人死的也很突然啊,是巧合吗?”

严律猛地想起,他们一开始来小堃村时就是觉得这两个老人死的太快,也因为这两个老人都死在徐盼娣的头七前后,所以他们才围着徐盼娣打起了转,但事实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徐盼娣的魂儿。

“出事的人都和徐盼娣绑到一起,都说是徐盼娣死后作祟,但到现在也没见到她鬼魂儿的影子,”严律的手指点着沙发扶手,“赵红玫现在唯一放不下的、脑子里唯一想的就只有徐盼娣,她或许还会回来。”

隋辨迟疑:“带她走的人会放她回来吗?”

“她疯疯癫癫,又被严重寄生,心性早已变了。女儿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特殊的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弃重新找回这个人。”薛清极悠悠道,“况且,没有什么能将这样的母亲带离一个离女儿最近的地方。她似乎认定了女儿在江中——跳江的时候不就是一直在念叨么——所以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的。”

董鹿沉思片刻:“好,那么我们换个角度想,如果能找到徐盼娣,那么无论是真相还是赵红玫,所有的一切就都能有个定论了。”

但两度前往求鲤江,徐盼娣并未现身,甚至在亲妈赵红玫跳江呼唤之下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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