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鸿雪心脏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他快步走进书房,屋内只余一人。
盛扶泽坐在书案后,单手支着额头,惯常含笑的眼眸闭起,似是疲惫到了极点。往日花团锦簇、迎来送往,而今孤身一人,面前许许多多凌乱的信件与纸张。
只那一眼,柯鸿雪竟不敢再向前。
许是过于安静,也或许是先前听到的脚步突然消失,须臾,盛扶泽缓缓抬起头,睁眼向门口扫来。
那一瞬的眼神里有什么呢?此后柯鸿雪过了许多年,强迫自己将这一夜的记忆清除,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盛扶泽书案后望过来的那一眼。
有疲惫、烦躁、镇定、疏离,更多的却是那一瞬复杂情绪交织后,不加掩饰的惊喜。
他没料到这一夜上门的人里会有柯鸿雪。
他为阿雪的到来本能欣喜。
柯鸿雪想,他若看懂了这一眼的情绪,又会不会那般听盛扶泽的话,当真不跟他南下。
可那时太多更重要的事杂在了前面,谁也没执着于这千万次对视中,最寻常的一瞬。
盛扶泽笑着起身,眼底仍有疲态,情绪却骤然温和许多:“阿雪怎么来了?学府放假了么,有没有吃过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给你做。”
他含笑望向柯鸿雪,柯鸿雪喉结微动,抬步走进屋内,面前大约是方才不知哪位谋士为盛扶泽献的计。
盛扶泽越过那些纸张,下意识就要向他走来。
柯鸿雪却问:“你要南下?”
他连称呼都没有,语调冰冷涩然,盛扶泽微愣,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对视三两瞬,盛扶泽不在意地笑笑:“嗯,去劝一劝叔父。”
“不能不去吗?”柯鸿雪急躁了许多。
盛扶泽却是温和到了极点,耐心与他解释:“如今兵力不足,北疆战事胶着,若要去劝降,只能是皇家的人,我最合适。”
柯鸿雪看着他,不太明白他怎么能这么无所谓地说出“我最合适”这四个字的。
分明兵力不足,分明事出有因,盛扶泽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他必须去。
因为百姓需要,因为朝臣施压。
太子奔赴北疆,那他便得去江南。
柯鸿雪沉默很久,没有阻拦,只是如他一般镇定,轻声道:“带上我。”
盛扶泽当他说笑,立时便说:“打仗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阿雪别闹。”
柯鸿雪重复:“我跟你一起去。”
表情太过认真,盛扶泽怔了怔,缓缓收了笑意:“不可。”
“不是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的吗,你该兑现诺言了,殿下。”柯鸿雪低声说着,长大以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么坚持不退让。
盛扶泽眉头蹙起:“你在胡闹。”
“你也知道这是胡闹?”柯鸿雪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微哑:“兵力不足,此去凶多吉少,最好的结果便是留在那做人质,你如今跟我说是我在胡闹?”
盛扶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沉沉注视许久,并未出声。
他终于发现,阿雪太聪明了其实不好。
可雪人毕竟年少,沉不住多少气,见他不说话,急到向前一步,哑声逼问:“徐瑜敏都可以去北疆,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你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