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肩关节的骨折,我又看了看死者颅底的骨折,说:这样的暴力,肯定不是人力可以形成的。
法医经常会对某种损伤进行评价,用非人力可以形成来形容。这样的形容,大多会明确案件性质并不是命案。人体内有很多坚硬的骨头,无论用什么工具殴打,都很难在一次作用力的情况下形成骨折,这样的损伤,多见于高坠和交通事故。如果法医判断这种损伤非人力可以形成,其潜台词就是说这是一起意外了。
真的是交通事故啊。大宝咧了咧嘴,可能是对自己在现场轻易表意见而感到有点后悔。
是不是交通事故呢?其实我的心里也很是打鼓。
毕竟是在高公路上,车非常快,虽然高的车辆可以形成严重的损伤,但是人在受伤后,人体也会被赋予一定的初度,那么再次跌落路面的时候,肯定会形成大量的擦伤。死者的右手虽然被烧焦了,看不清有没有擦伤,但是至少其他部位是没有擦伤的,这和交通事故的损伤完全不吻合。
想到这里,我又重新看了看死者颅底的骨折。我用力把死者的头部往上拉,现当我向左上方拉时,颅底的骨折线就会变宽一些;再将死者的头部复原,颅底的骨折线也就复原了。
不对啊。我一边思考,一边喃喃道。
怎么不对了?林涛问。
我说:你看,死者的头部向左上方伸的时候,骨折线就会变宽,那么说明导致颅底骨折的力量应该是从死者头部右下方拉向左上方的。而我们刚才看死者肩关节的脱位,是往下方的。那么,是什么样的撞击力,可以导致死者的头部向左上方伸展的同时,右侧肩关节向下方伸展呢?而且,这会是多大的力量啊?肩关节明明已经完全脱位了,力量就应该缓解掉了,可是肱骨这么坚硬的骨头居然还是断了。
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林涛转着眼珠子在思考。
我也是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如何受力才能形成这样的损伤。这时,我的目光聚焦在死者那条横贯颅底的骨折线上。
线性骨折,骨折线的方向就是力的作用方向。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灵光一闪,对大宝说:大宝,你以前是青乡人,肯定和当地医院非常熟悉吧?
大宝一脸雾水地点了点头,说:熟啊,熟得很。
那你能不能去耳鼻咽喉科一趟?我满怀期待地问。
3。
喂喂喂,你怎么能这样!我这可是要还的!还没穿好解剖服,大宝就急着上手来抓我。
行了,来不及了,办案要紧!我笑着推开了大宝的手。
我让大宝去医院耳鼻咽喉科的目的,是为了借一台简易的耳内镜。这个小东西不贵,但是法医平时也不会配备。即便在法医临床学上配备了数码五官镜,法医也舍不得用在尸体上。所以这种简易耳镜只有去医院凭关系借来。在龙番的时候,我经常会去从事助听器检测配备工作的铃铛姐姐那里顺来,但在青乡,就只能指望大宝了。
大宝去借耳镜的时候,林涛正在隔壁的病理室,用实体显微镜观察那一块他从现场带回来的东西。在我看来,这一块物件,就是一块不知道从哪里脱落下来的废铁。这种东西在高路边应该经常可以见到,一般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可是林涛却看出来一点名堂,他让我坐到显微镜的前面,慢慢移动载物台上的铁片,说:你看这铁片,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特征。
不就是铁吗?我看着满视野的铁器纹理说。
看边缘。林涛说,这是一个类三角形的铁片,其中有一边,是明显经过机床打磨的,纹理非常整齐。但是另外两边,则没有那么整齐了,像是从一个整体的物体上面裂开、脱落下来的。
然后呢?我觉得这个特征并没有太多意义。
林涛说:我觉得即便生车祸,也不可能导致这两毫米厚的铁器裂断吧?这肯定是一个很大的力才能形成。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了什么非人力形成,和这个铁器有一个共通点。
我眼珠一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这个现太重要了!我开始纯粹是假想,现在有了一些依据!我的假想究竟能不能成立,就看大宝的了!
大宝拿回一支简易耳镜后,我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当大宝正在诧异我怎么可以不摘手套就接过耳镜的时候,我已把耳镜插进了尸体的右侧外耳道。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这尸体外耳道里面那么多血水,你插进去,还能给活人用吗?我怎么归还给人家啊?大宝无奈地说。
和数码五官镜不同,简易耳镜是一个漏斗形的设备,前后两个镜片可以放大漏斗尖端所探测到的影像,镜片上还带有射灯,可以把漆黑的外耳道内的情况照射清楚。不过,使用这种耳镜的时候,尖端要插进患者耳朵里,而医生只能用眼睛紧贴另一侧镜片,才能看得清楚内部情况。对待活人的时候,这种紧贴倒没什么。但是用在尸体上,法医一方面要保证看得清楚,另一方面又要保证自己的额头不会碰上满是血水的尸体,难度就会比较大。
我弯腰、撅屁股,不断变换姿势,最终调整到了一个最好的姿势,看清楚了耳道内的情况。这一现让我喜出望外,赶紧拿出耳镜,再拿到死者的左耳继续观察。同样是费了半天劲,才观察清楚了左耳道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