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穿鞋,对坐在客厅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我祈祷夏盛泉看不见我,不过祈祷只是祈祷,除非夏盛泉眼睛瞎了,不然又怎么注意不到站在不远处的我。
“你怎么在这里?”夏盛泉的声音飘入我耳中,我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下,然后扭头,用极其平淡的声音跟坐在夏盛泉旁边的男主人告别:“您好,我是小威的新家教,时间不早了,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男主人长得有些富态,感觉比女主人随和很多:“你辛苦了。”然后有点惊讶地问夏盛泉,“夏老板认识这位小姑娘?”
我站直身子,把抖动的双手藏在了身后,夏盛泉肯定是生气了,在我刚才对他视而不见开始,他紧抿的唇表明了他的不悦。
“她是我的小女儿,夏子薇。”夏盛泉跟这男人解释说。
那么让人震惊的话,给人带来多么震惊的感受,就在我觉得怎么离开这里的时候,女主人已经笑着出现在客厅里。
“有缘啊,原来这就是小薇,都长那么大了。”
我扯了下嘴角,开口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手臂被人拉住,女主人对我笑笑:“今晚一定要留在我这里吃饭,不然小英阿姨会很伤心。”
不比夏悠,常被夏盛泉带出去参加聚会,我几乎没有跟这种轻易冠上我叔叔阿姨的人物打交道,所以我很不会说话,一时呆愣在门口,想着如何拒绝比较好。
“不用了。”夏盛泉站起身,走到我的跟前,对女主人说,“我先把我女儿带回家,有机会再来拜访。”
我看了夏盛泉一眼,既然他帮我拒绝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推开门走出了这家复式豪宅。
今天发生的情景有点戏剧化,我从楼梯下来一直在消化,夏盛泉立在我旁边,脸上还是那副我欠他一百万的表情。
“国庆不回家,就是过来做这个?”
我“哦”了声:“是啊。”
“工作你自己找到的?”
我:“同学介绍的。”
夏盛泉的声音像似夹在了嗓子里面,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会,他又开口问:“是不是缺钱花了?”
他问得有些缓慢,嗓音有着轻微的颤抖。
我感到委屈难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剖开来,往里面灌进了好多酸性液体,一阵阵地开始冒泡。
“不缺钱……”
夏盛泉顿了下:“晚饭想吃点什么?”
我瞅了眼夏盛泉,不知道他问我这个无聊问题干什么。
我觉得自己永远也搞不懂夏盛泉,坐在这间装修典雅的北京菜馆子,夏盛泉递给我菜谱,让我点几个想吃的。
这是第一次,夏盛泉单独带我出来吃饭,我心里挺有感触的,心里萌生过这样的想法,夏盛泉是不是开始在意我这个女儿了。
然后我被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惊吓住了,我设想了夏盛泉如果像夏悠这样对我,我又该用什么心态和夏盛泉相处?
这答案我想了好几年,也想不出来,除去心底或许还残留那么点希冀,我特别明白我跟夏盛泉的父女情分注定是浅薄的,我没那个命扮演好夏家的女儿,也没那个心思。
或许等我长大后,虽然不能跟夏悠一样留在夏家,逢年过节,我能给夏盛泉寄些礼品什么来着已经算是我能做到最好的极限。
我这种心思在高中那晚跟边疆说过,而一直骂我人品不正的边疆却出乎意料没责备我不孝顺,相反,他认为如果我能做到那些,我算对得起夏盛泉了。
不愧是黄金地段的菜馆子,味道是上等的好,可惜我胃口不佳,吃了小碗的饭,便搁下了筷子。
“吃饱了?”夏盛泉问我。
我:“饱了。”
夏盛泉从口袋掏出一包烟,看了眼后又放了回去。
“在学校还好么?”
我:“劳费心了,挺好的。”
我之前说了,我这人挺不会说话的,因为我刚刚吐出的这句话,夏盛泉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彻底被我激怒了。
“你这是跟一个父亲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我低下头看着眼前发亮的餐具,然后抬头说:“对不起,我家教不是很好。”
夏盛泉冷笑几声:“你这是变相地在埋怨我。”
我:“我没有。”
夏盛泉估计是不想跟我废话,跟以前很多次的对话一样,没聊几句,便以这种突然冷冻的方式收场。
我突然想起夏悠以前的一个习惯,跟夏盛泉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后,还会用香港音说句:“爹地,我爱你。”
其实父亲跟女儿,有时候也就跟这餐桌上的菜色一样——她是不是你的那盘菜,而我跟夏悠在夏盛泉眼里的区别,这情况就像是,自家菜园子种的菜真没有菜市场挑来的好。
今天和夏盛泉这顿晚饭,我在回寝室洗了个热水澡后主动过滤去掉,然后继续过我的美好大学生活。
家教那活我没有继续做,不过夏盛泉还真是那对人家眼里的送钱佛爷,我这位不得宠的女儿,也意外得到了好处。
在我回学校的第二天,那女主人就让人给我送来了一袋从香港带来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我猜想是这些东西就是那天她说要送给夏悠的小玩意,没想到被我歪打正着听到了,索性送了我一份。
我没用这些化妆品,转手送给了室友们,室友们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公车上捡来的,还说意外之财,人人得而诛之。
室友们夸我有财运,一位喜欢研究面相的室友瞧了我几眼,说:“小薇,你面相好,富贵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