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給他的感覺非常不好。
二樓的病房比較多,剛才說話的兩個男人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不再言語了。
大晚上不睡覺,坐在這裡,總是要有個緣由的。趙黎拿出手機,打字給江酒臣:「他們在『值班』。」
他朝走廊的那頭看過去,又打出一行:「我要去那個小男孩的房間。」
江酒臣看向他,接過手機打下了兩個字——「加油。」
趙黎作勢要用手機砸他,江酒臣笑了一下,把趙黎往樓上推了上去,趙黎莫名其妙,還是順著他走了上去。
「爬出去,從窗戶進。」江酒臣輕聲說,「你總不能讓我帶著你從那麼多屋子裡穿吧。」
月光下,欄杆的投影落在窗前,照不見屋子裡的景象,這安靜讓趙黎心裡掠過一絲羽毛般的不安,他扭頭看向江酒臣,江酒臣問:「你確定要進去?萬一那小孩是個什麼反社會人格的,跟咱倆演戲玩呢,一進去就把咱倆放鍋里燉了,怎麼辦?」
「少貧嘴。」趙黎說,「快點。」
下一秒,兩個人跌進屋子裡。
這動靜嚇得那小男孩從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一張小臉煞白。趙黎支起身子,剛要說點什麼安慰小孩兩句,卻見那小男孩一下躥了過來,一把捂住了趙黎的嘴巴,猶如驚弓之鳥似的看著門的方向。
似乎比起突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房間裡的兩個男人,他更害怕的是門外的什麼東西。仿佛這裡有什麼寂靜嶺里的怪物,他一出聲就要被分而食之了。
趙黎馬上反應過來,舉起雙手,示意男孩他會保持安靜。然後他拿出了手機,打字:「你在怕什麼,為什麼讓我們救你?」
男孩連他是誰這種話都沒問,手抖了半天才敢拿起手機,趙黎看到他的指甲和虎口,有許多類似陣眼的疤痕,顏色焦黑——這是電擊的痕跡,趙黎心下詫異,難道這孩子真的是患有什麼嚴重精神疾病嗎?他說的話到底能信幾句?
「你們是外邊來的,對嗎?你們不是這裡的人,對嗎?」
趙黎點了點頭,把工作證掏了出來。
男孩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趙黎的手機在他的手心裡蹦蹦跳跳,好幾次都快掉了下來,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打出來了下面的字:「帶我走,帶我走。」
在趙黎和男孩這樣交流的時候,江酒臣已經看完了整間房間。這實在沒什麼好看的,這個屋子太小了,除了角落裡的床,幾乎只夠人落腳的。小小的窗戶上圍著鐵柵欄,看起來比監獄還要寒酸。這孩子不敢說話,是怕外面的人聽見嗎?
江酒臣低頭看了趙黎和那個孩子一眼,動了點小手段,然後說:「說話吧,沒事,外面聽不見。」
他一開口,那孩子嚇得又炸了起來。江酒臣微微嘆了口氣,在地上跳了跳,說:「真的,不然他們早就衝進來了,對不對?」他說著又跳了兩下。
孩子狐疑地看著門口,見真的沒有動靜,才小心翼翼的用很小的聲音開了口。
「這是第二周了。」小男孩說,他又看了看門口,確定外面真的聽不見,接下來,什麼都沒說,捂著臉崩潰地嚎啕大哭起來。
趙黎看向江酒臣,江酒臣揚了揚眉毛,一副陪著趙黎跟精神病聊天的樣子。趙黎看著小男孩,心裡也很是糾結。
這是被關在精神病院裡的孩子,說不準真的就是個精神病,情緒波動這麼大,看剛才的反應,被害妄想症的傾向也很嚴重,連趙黎也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自己多疑了。
也罷,來都來了,即便真是精神病人,就權當聽故事。
小男孩哭一會兒停一會兒,足有半個小時才算是哭夠了,哽咽著說:「我爸爸說,要給我買的遊戲機,幾個人把我綁過來,帶到房間裡,往手指里插針,是電擊的東西,我知道這裡。」
語無倫次。
趙黎看向江酒臣,江酒臣沒什麼反應,趙黎嘆了口氣,心想要是車衡在這裡就好了。
小男孩說著把手給趙黎看:「我沒病,我沒病,他問我有沒有,我說沒有,他就又打開那個東西,幾個人按著我,我動不了,問我有沒有病,我說我有病。我沒有病!他說讓我不許跟我爸爸說,我出去說,我好疼,真的好疼,我抱住爸爸哭,我爸爸問我,還玩遊戲嗎,我說不玩,我說同學也玩也沒被帶到這裡來。」
「我爸爸臉色不好看,然後那幾個人又把我帶了回去,更疼了,好像骨折了,好像手被人剁碎了,一個人捂著我的嘴,他又問我,想留在這裡嗎,我說不想,然後,然後……我說想。」
「我出去就給我爸跪下了,我說我想留在這裡。前兩天點評課,我不知道是什麼,我沒有哭,被加圈了。」
「加圈?」
「有一些班級委員,會拿著本子記錄你,如果犯規了,就會被畫上一個小圈圈,小圈圈多了,就會被電。」提到「電」這個字,小男孩立刻哆嗦了一下,「我今天跟我爸說,受不了想回家,他告訴了楊叔。」
「犯規?犯什麼規?楊叔是誰?」趙黎輕聲問。
「電擊我們的人。什麼都是規矩,數不盡的規矩,做什麼都會被電,只要他們想……什麼舉動都可以被視為犯規。」小男孩抹了把眼淚,「你是警察,你是來救我們的是不是?我本來今天要被電,但是有一個盟友自殺了,沒成功,被拖去電,又關小黑屋,他們隨便把我塞進來,現在把我忘了,我現在就想死,我真的想死。之前有人說想報警,也被電了,你們帶我走吧,我給你們作證,他們隨便電人打人,這肯定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