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双嫌弃地躲开他的手:“别搞得你好像什么都了解一样,你要是心里明镜似的,还能让尔朱荣趁虚而入?”
元诩苦笑:“我已经为我的天真付出代价了,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小家伙,迟早有一天,你也要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没有问陈无双为何能将千里之外的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好像他原本就了解陈无双的许多事。
“你后悔吗?”
元诩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抬头望向月亮,九月初九的月亮一点也不圆。
他想起自己和师兄一起下棋,一起喂鱼,两人借着昏暗的灯光共读佛经。
在延兴寺的头几年,他总会想起曾经的事。想起母后和他的争吵,母后日渐狰狞的面容。想起元子攸站在大火中,眼角血泪滚滚。想起他为了一块馊掉的面饼,被几个乞丐羞辱。
更甚者,他梦到从未生的事。他梦到母后将还是孩童的他抱在怀里,亲昵地摸他的头,眨眼间又用涂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和她作对。随着她的嘶吼,她的凤冠掉落在地,她披头散,状如疯鬼。一张血盆大口逐渐凑近他,像是要将他生吞。
每当这时,师兄就会举着灯叫醒他,将他从无尽的梦魇中带出。
暖暖的灯光下,他的脸是那样柔和,驱散了无尽的阴霾。
他也曾想过在延兴寺做一辈子和尚,但是往事已经在他身上刻下了烙印。他从洛阳逃到建康,用了整整七年。但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过了多久,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终究会追上他,将他拖回令人窒息的深渊。
只要想到元子攸被大火吞没,想到禁军为了救他出宫死伤无数,他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幸福。
“我不能后悔。”他向前一步,走到陈无双身后,“月饼,就拜托你了。”
陈无双回过头,元诩已经不见了,只有手中包月饼的纸被风吹动,出簌簌的声响。
因为出了刺杀皇帝的大事,虽然陛下秘而不宣,宴会却是办不成了。
吃过饭,陛下就遣散了众人。陈无双早早回了家里,还没进一池幽月的门,就听见一声嘹亮的鸟鸣。
进得门去,果然小昙在门边等候着。小昙凑到她跟前:“小姐,鸱鸮来信。”
陈无双走过去,伸手打开笼子。那鸟从喉咙里咕了一声,倒没有排斥。
陈无双从它胁下取出一张纸条,就进了屋中。
笼子依然开着,鸱鸮又叫了几声,张开翅膀飞走了。
鸱鸮是夜行性鸟类,正如“鸱鸮”所做的工作,都是见不得光的。
陈无双展开纸条看了,随即丢在灯上。纸条很快焚成细小的灰烬,风一吹,了无痕迹。
小昙见她面色沉重,禁不住问:“鸱鸮怎么说?”
陈无双摇头:“查不到他们背后的人。”
她想起那天萧玉姚来府中,开口就问她有没有一对彩陶花鸟连枝灯,必然是有人为她透了底。
近来虽然事情也不少,她始终记挂着这件事。经过小昙暗中盘查,觉得还是西院那一家人最为可疑。
陈无双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只好求助丁家人。鸱鸮的信确定了就是那对兄弟传出的消息,却查不出他们背后之人。
小昙不可置信:“究竟是谁这么手眼通天?难道是萧宏和萧玉姚他们?”
陈无双还是摇头:“萧玉姚只知道我有那对灯,却不知我已将他们转送,而那对兄弟是知道的。萧玉姚也是被人当枪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