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一口回绝:“余大人的伤太重,我今夜就在这里照顾他。”
“可是皇上——”
崔衍挑挑眉毛:“皇上今天已经来过,今晚不会再来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谁说的?”
狱卒吓得趴跪在地,语无伦次:“卑卑卑职叩叩见皇皇上……”
崔衍亦是一惊。
☆、【柒】
周元嘉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见了牢中的情景,更是怒不可遏。
“好得很啊,一个上折子挑衅激怒朕,一个提议杖责,打完了又赶着来上药,说你们没串通过,谁信!”
崔衍改坐为跪,怀里仍旧紧紧抱着余瑾,十分不情愿地说:“参见皇上。皇上,臣来给余大人看伤,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您看,您判了他个秋后问斩,那就是要等到明年秋天才能行刑了。可是您瞧他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能挺到明年秋天的么?所以臣想还是先将他治好为妙,免得到了明年秋天,皇上无人可斩,那未免也太扫兴了。”
周元嘉怒目圆瞪:“你!”
崔衍得寸进尺,“此地空气污浊,恐怕有伤身体,皇上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好,好,好的很。来人!”周元嘉一挥手,“把他给我带回宫里去!我看你们还怎么串通!”
侍卫们冲了进来。崔衍到底是一介书生,哪里抢得那些武夫?余瑾一眨眼就被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周元嘉一声怒哼,甩袖而去。
待得回到宫里,周元嘉直接叫侍卫们把余瑾送到了他的寝宫景泰殿,就丢在殿中厚厚的地毯上。大殿之下的地龙大概烧得很旺。余瑾才被放下,额上立刻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侍卫们退下之后,周元嘉两手背在身后,绕着依然昏迷不醒的余瑾来回转了几圈,愤愤然地抬了几次手,终究没能打下去。
余瑾依然在沉睡,睡容十分安详。
周元嘉定定地看了半天,最后颓然地在余瑾身边坐下了。余瑾原本是侧躺着的,周元嘉怕他压着了伤口,推了一把让他伏地而眠。看到余瑾的伤口已经缠好,他倒也没有太担心。那时候他虽然口中喊着的是“狠狠地打”,给侍卫们的手势却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就够了,莫伤性命。
周元嘉回想起余瑾挨打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表情,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混帐!你以为你这副身子骨真能顶得住二十铁棍么?”
现在看来,余瑾的体弱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伸出手去,手指从余瑾干裂的嘴角抚过。
“余爱卿。”周元嘉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叫道。
以前周博就是这么叫余瑾的。这个原本显得有些虚伪客套的称呼,在周博这样叫余瑾的时候,便多了层不期然的暧昧。
可是在周元嘉也这么叫余瑾时,余瑾却永远都低着头,不愿给他任何的回应。
周元嘉在余瑾身边一直坐到半夜,终于是熬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把余瑾抱到床上,依旧让他伏着,又拉了条薄毯给他盖住了。想起余瑾从前也许便是这样的卧在周博身边,周元嘉便妒火中烧。
余瑾心中只有父皇。
周元嘉只要一想起这个就恨得牙痒痒。明明心疼得狠,却又忍不住下狠手去折磨他。只有狠狠地折磨余瑾,看他痛苦,看他□,看他挣扎,扎在心口的那根妒忌的毒刺才会稍稍放松一些。
为什么我没有早生几年?为什么是父皇先发现了这个人?为什么他竟会对父皇一往情深?为什么他会对我这样的不屑一顾?
难道在他看来,我连父皇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吗?
不。不行。我要证明给他看。我会比父皇更强大。我会比父皇更适合主宰这个国家。
我会比父皇更……
周元嘉紧握双拳。好容易把这些乱糟糟的思绪都压了下去,他才叫候在外面的侍卫进来。
“传朕口谕:自今日起,每日十二个时辰严密监视国舅樊龙腾的动向。如有异,速来禀报!”
☆、【捌】
第二天清晨,麻药的药效总算是过去了,余瑾悠悠醒转。
发觉自己居然是在龙床上,他没有太过震惊。看来周元嘉不但继承了周博的皇位,也把周博那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气继承了下来。他现在能做的唯有顺其自然,随机应变。
大概是因为睡了太久的缘故,脑袋就像灌了铅似的,又晕又沉。周身温暖如春,背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北风呼啸中的马车和污秽阴冷的天牢仿佛只是出现在梦里的幻境。
看来周元嘉是暂时不想让他死了。这倒是个麻烦事。他不怕死,却怕不死,更怕苟存一息,在人间生不如死。
没有周博的人间,着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把脸埋在枕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笑起自己来。周元嘉登基后,这里的寝具肯定全都换过了。他怎么还能奢望着能在这里寻到一丝周博的味道?
微笑时,眼角便有泪花滴落。
殿内一个人都没有。香炉上淡淡的烟在悄无声息地升起。这过分的寂静忽然令余瑾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凝神想了片刻,试探地喊道:“有人吗?”
换了是在以前,他这一声喊出去,立刻就会有宫女太监赶到跟前伺候。现在果然不一样了。他连着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许久之后,才有一阵懒洋洋的脚步声朝床边走了过来。
“醒了正好。朕,有些事想问你。”
余瑾头皮一麻。没想到自己没叫到伺候的人,倒把这小魔头引过来了。他无奈地打招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