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涧少了大小姐之后,就清净了很多,也悠闲了很多,弟子们干活累了便随意休息一会,也没人会催促,没那么多限制的规矩了,可也没什么人敢闲时茶余饭后凑在一起聊天玩乐了,因为没有大小姐护着,他们要是说错了话或者被认为是拉帮结派,一个不小心被祁桐的人注意到了,那可就难说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了。
这个悠闲而宁静的流涧里,除了祁桐那帮人,恐怕只有风御瑶、君向悠、梵延和萧家老两口子敢肆无忌惮地埋怨吐槽,随意走动闲逛了。
其实梵延还是有所忌惮的,毕竟他不算是流涧的人,祁桐想要处置,甚至不需要问过萧老头子的意见。
不过风御瑶可不管这么多,她有事想起梵延来就会直接把他约到樱花树下,那可是流涧最着名的花景之一,人流量可想而知,路过的人可一人一双眼睛看着呢,想躲都无处可躲。
和某疯子数次沟通无效之后,万般无奈之下,梵延只好第九次应邀,又来到了这个全方位无死角公开“供人欣赏”的樱花树下。
由于他俩在这浪漫之地同时出现数次,又因为没什么人和风御瑶混得熟悉,好奇又不敢上前听他们聊了什么,于是两个人有私情的绯闻在流涧一下子传了起来,不仅传遍了流涧,还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其中梵延听过最扯蛋的版本就是萧大小姐不在,被包养的梵某人寂寞难耐,每到夜晚之时,梵某人都会躲过风大美人的小白脸重重围堵和追杀,万般艰难之下最后终于来到樱花树下和风大美人幽会。
当时梵延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微微哂笑了下,一帮闲的没事干的家伙瞎扯什么犊子,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可这些绯闻渐渐传得一个比一个离谱,甚至有诋毁之意。
有时他气的一度想拉着风御瑶当众澄清,不过转念一想,祁桐在上边压着呢,谁敢这么大肆公然议论天顶宫的人,可不就是赤裸裸的针对么?他只不过是个恰好被利用了的工具而已。
梵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卑微啊,卑微……萧大小姐什么时候才能给盼回来啊,好歹有人能说上句话啊。
“啧,怎么还是这副愁眉苦脸的苦瓜样,还在为他们瞎说道那事愁?”
风御瑶大大咧咧地直接在樱花树旁坐下了,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背靠在了樱花树干上。
传就传呗,反正她和那些人不熟,那个孩子心性一样的君向悠只信她一个人的话,她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于是态度十分散漫且随意。
面对绯闻女主角的明知故问,梵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下:“你家那小子不着急,我家那母老虎可难哄,回来说不定能给我皮扒了挂房门上。”
风御瑶没理会他这句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过来坐,我有事和你说。”
“又……又想那姓君的了?”
梵延紧张得结巴了下,下意识一抬头紧紧地盯着风御瑶,好一会没敢动,踟蹰中梵延思量了片刻,由于他三番两次被骗到樱花树下以为有人要和他说正经事,沉默中他抬了下脚,保持安全距离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余后还觉得这距离不够似的又退了好几步。
“放心吧,这次不是耍你,和你说件事,认真的。”
风御瑶脸色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激动或是兴奋。
不过梵延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带着三分紧张,七分警惕,犹豫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坐下后还磨磨唧唧地调整了半天位置,大致是这样的——悄咪咪挪远一点点,眼睛斜斜地瞥过去看她有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很好,她没有注意到,那么就再挪远一点……
“你要去哪?”风御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左拐是流涧弟子都在里面干活的大药田,右拐是我的屋子,聊完了我送你过去。”
梵延:“……”
他往外挪的动作一顿,如果可以的话,此刻他只想钻进地缝里去。
梵延跟自己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风御瑶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去哪犯不着你送,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还记得他说过的话么?你们是在海域相遇的,所以能让你们分开的办法想必也在那。”说着,风御瑶的头向后微仰,轻轻地靠在了树干上,那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势,她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般缓缓吐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海域,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
风御瑶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冷淡,就像是在通知别人一件事一样,根本没有要问过梵延意见的意思。
她在这世间到处奔走,迫于权势需要受人指使,干了很多违背本意的事情,粘上了很多无辜者的鲜血,一切都只为君向悠能回来……
风御瑶已经压抑了太久了,忽然君向悠就近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感觉真的很不踏实,刚刚找到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喜悦当中,以至于有时候会直接忽略梵延,和他重聚。
可沉浸了这么久,也该清醒了,她和君向悠之间不可能永远都隔着一个梵延。
梵延下意识“嗯”了一声,紧接着尾音蓦地抬高:“……什么?”
风御瑶轻轻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一字一顿给他重复了一遍:“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去海域,耳朵不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咳!”梵延露出了一个微妙,类似哭笑不得的神情,“不是我说啊,你这样的怎么会有人能看上呢,动不动就给人下命令,更何况我还不是你……”
没等梵延说完,风御瑶直接从袖口摸出了一个银针,在梵延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觉过电般的刺痛从手腕传来,他没忍住低低地痛呼了一声,怒道:“风御瑶!”
风御瑶跟听不见似的,根本没在意梵延这一声怒吼,说话的声音一如以往平淡:“明天一早我要在这看见你人,不要让我去抓你,也别想着逃跑,除非你不要命了。”
这家伙……梵延的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猩红,在风御瑶起身之际,他突然一下子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手指如微风般在她脉搏上掠过,极轻地点了一下,就好似是不小心碰到的。
之前风御瑶多次强硬把君向悠唤出来,已经在梵延心中积攒了不少怒意了,今天她居然还想强迫他去海域……简直做梦!
梵延抬头看着风御瑶,唇角慢慢挑起一个微妙且讥诮的弧度:“你的银针不拿走,不怕我用它做出解药吗?”
“我……”
风御瑶刚想说话,突然心口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记,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极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身子一虚,竟然颤抖着软跪了下来!
“你竟……”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嘴里仅吐出来的两个字都模糊得让人听不清。
“温和虽然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不过不是没脾气。”梵延恼火的微微眯起眼睛,“风御瑶,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看似忍气吞声就认为我好欺负。”
风御瑶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树下,疼出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梵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非说他脸上的神情有什么特别的意味的话,那就是一种令人陌生的冰冷淡漠,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海域我会去的,但不是你逼我去。”
梵延依旧是那个温和的梵延,他冷静下来后,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他又怎会情愿别人霸占他的身体,又何尝不想与这个人分开,可是风御瑶真的会这么好心吗?真的会愿意把他的身子完完整整地还给他吗?只怕在打他身体的主意吧,把他给彻底消除了,君向悠便可不为世人知地风御瑶在一起了,没人会知道梵延已经死了,也没人会知道鬼蛊灵回来了。
想到这里,梵延忽然从眼角到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来,他漏算了一个人——流涧大小姐萧悦,风御瑶肯定从来没想过萧悦会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没法解释,也很难说的清楚,并且也不是什么光彩值得夸耀的事情。
在那一刻,梵延突然很想问萧悦,如果风御瑶此举成功了,她会为了他报仇么?
片刻后,他笑着摇头微微一哂,只可惜萧悦不在身边,没法问,就算在,他也问不出口。
这时,风御瑶虚虚地喘了几口气,用劲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梵延的脚边,艰难地仰起头来看着他,伸手攥住了他的衣服,勉强吐出疼痛入骨的颤音:“君……君向悠……”
梵延轻轻地啧了一声,她这副模样真是让人疼得心肝颤啊,不过他不是夜莺那样以虐人为乐的人,正打算把解药扔给她,突然心口猛地一记抽疼,他呼吸蓦然一滞,一声痛呼还没来得及出声,整个人就昏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