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子里一片大乱。
官差的影子,最初只是在瓦子门口一晃而过,却被三秀清楚地看见了。她立时明白事情不妙。不花本人没来看戏,而是安插了几个亲随在这里通风报信,现戏的内容变了,立刻就召来了官差。
果然,正如三秀所想,瓦子的正门蓦地打开,几个官差拦在门口,挨个盘查起来。
着急退场的人们不耐烦了,与官差推搡起来。还有几个人已经跌倒。眼看就要酿成一场灾祸。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三秀当机立断,趁乱溜下戏台,褪了戏服,混入人群之中,顺手拿走了一条巾子,一面走,一面将脸上的妆擦了个干净,尽力让自己变得不显眼。她一面想办法躲藏,一面想着着脱身的路径。
瓦子后院似乎有一扇小门,因为后院是伙计们小憩的地方,那门鲜有人知。虽然冒险,但也值得一赌。不过,先得找到在后台休息的双成。
为了防止被现,她不能喊叫双成的名字,只能亲自去后台一看。可是还没走近后台,就听见那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
“三秀,快跑!”
是双成的声音。后台已经不安全了。双成她看不见三秀,只能这样向她示险。
三秀听见,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双成,我定保你出来。
☆、第39章
回去的路上,三秀不敢叫车,一路都在奔跑。
她也不确信家里是否还安全,但此时此刻,她只能想到这一个去处。只好前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火海。她想起初十那晚的火灾。瓶娘惊慌地叫醒了睡梦里的她,指给她看窗外的火光。火舌没来由地从程笑卿的空屋里窜出来,映亮了夜空。等她披上衣服跑到雪地中,他屋中的一切已经化为灰烬。他的藏书,他的著作,他养的花写的字及其他所有。仿佛这个人的所有痕迹就这样从世界上抹杀了。瓶娘除夕清早的无心之言,就这样成了谶语。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三秀曾经拿出来那些。
演出《彤管记》,三秀也是一时负气。她给父亲看的是原本的戏本。真正戏的内容,她只和双成两人谋划过。双成不可能拒绝,而她也没想太多。她所想的只是想让世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程笑卿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精彩地活过,之后凄惨地死去。只是这样。
双成问她:不花来了怎么办。
那时候她天真地想,若他敢近身,就一刀刺死他。
结果,他根本就没露面。
三秀抬起头,已经到了家门口。没有异常,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平静。
……如果曾经和瓶娘多商量一下就好了。
瓶娘那时候一定担心极了。
——对了!
仿佛定在了地上一般,三秀的全身僵住,再也不能动弹。
——她还等着我!瓶娘她还在瓦子里……我竟然把她忘了!
三秀呆呆地站在大门口。
“回来了?演得怎么样?”大师兄在院子里看见了她,笑了。过一会儿,他看见三秀的异常,脸色微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三秀好像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只有嘴唇颤抖。
“双成呢?”大师兄蹙起眉,“其他人呢?……你脸怎么那么白?……倒是说话啊?”
三秀的脑海中,思绪正如同那时的人群一样纷乱涌来。
她拼命回忆着临走时瓦子里混乱的场景。前推后搡的人流里,瓶娘那么娇小,一定早就被淹没。她腿脚又不便,若是被人推得跌倒,难免踩踏之厄。
只怕瓶娘已经……
她握紧了双拳,想要喊,却不出声音。
就在大师兄看着呆若木鸡的三秀犯愁的时候,林庆福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显然听见了大师兄的追问,直接走到三秀身边,将手搁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