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舍,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做到。
爱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占有,有时候放手,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好……”燕执回道。
他可以放过摹冽。
但他没办法放过自己。
曳灵神君见燕执答应了,松了口气,抬手覆上燕执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
回到九重天之后,燕执便将自己关进了贱魔居之中,谁都不肯见。
自十九万年前,燕执游走在六界之间寻找摹冽时,九重天上的政务便全都交回给燕旌处理了。
他曾受师尊教诲,立志要心怀天下苍生,可是天下苍生有众神眷顾,唯有他的阿冽无人疼、无人爱,因此他哪怕拼了命也要寻到他,想要将从未给过他的好全都补给他。
可是燕执万万想不到,当他终于找到摹冽的时候,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而他,也早就失去那样的资格了。
在贱魔居之中生的事情其实都不太好,但唯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摹冽残留下来的气息,恍惚间还能看到摹冽站在屏风旁边,对着自己笑。
贱魔居中的任何一样陈设都未曾动过,仍保持着从前摹冽离开时的样子,甚至那件摹冽曾经穿过的披风,都还放在床上,那十八万年间,燕执在寻找摹冽归来的间隙,都会亲自将这残破殿宇打扫一遍,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贱魔居其实早就不叫贱魔居了,燕执亲自砸了那牌匾,将这座殿宇命名为“归巢”。
他知道摹冽往后回来,应当不会想继续住在这里,但他想要摹冽回到自己身边,他誓,他会给摹冽一个真正的家。
那殿宇的名字,便是他心中的期盼。
那日之后,燕执未再去过女娲之境,只是会在每年摹冽的生辰之日时,派人送去一件生辰礼物。
若是从前的摹冽,燕执不论送他什么,他应当都会欣喜,但是如今的摹冽,燕执却不知他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上古神明,淡泊尘世,应当什么都不在乎……
有时燕执会送他自己在九重天上获得的稀有法器,比如九凤灵竖琴,攻击力强悍的同时,还能奏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有时燕执会送他自己亲手雕刻的凤凰灵石;有时送他自己做的泥塑,塑的是依偎在一起的自己和摹冽……
但是不论他送什么,无一例外,那些礼物,最终都会被扔出来。
就像曾经的摹冽将心意毫不掩饰的展露给他,他却视作笑柄,掷在地上踩得粉碎。
再后来,燕执便不再送了,只是在每年摹冽的生辰之日时,去往女娲之境,静静地待在离女娲之境不远的山林间站一会儿,仿佛这样,便能离那人更近些。
对于神明而言,最多的莫过于时间,凡人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好多好多年以后,燕执仍是未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
某日午后,燕执久违地想起上一世摹冽刚从人间普渡众生归来时,他们坐在瑶池边的八角鹤亭中畅谈的画面,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还未生,摹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也真心地为即将功德圆满的摹冽感到高兴,回忆着那日摹冽说起人间趣事时兴高采烈的模样,燕执的唇角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那日他叫摹冽陪自己一同去人间逛乞巧节,摹冽那怔愣之后又忍不住欣喜的模样,分明是早便心悦他了……只是他一直没有觉。
他为何没有早一点现摹冽的心意呢……为何没有早一点回应他,说喜欢他呢……
思及此处,燕执眼中不由湿热起来,他在殿内待了近万年未曾出门,今日难得想出去逛逛,推开门时,刺目的金乌叫他忍不住抬袖挡住眼睛,许久才适应过来,迟缓地往瑶池的方向走去。
由于归巢所在的地方偏僻,一路上都未遇见什么人,待燕执走到接近瑶池的地域之时,才见到几名青衫仙蛾端着仙果迎面走来。
靠近之时,仙蛾们微微屈身朝燕执行礼,燕执并未看她们,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免礼”,那粗哑的声线叫仙蛾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向燕执,当即吓得倒抽了口气,惊呼道。
“帝君……您的头……怎么……”
燕执茫然地扭头看向她们:“怎么了……”
领头的仙蛾顿了顿,担忧望着燕执道:“您的鬓角……白了许多……”
神的寿命与天地同齐,按理说,如今燕执不过四十万岁,正值青年,怎么都不可能这么早便白了头,便是他的师尊文昌星君如今已经二百多万岁,看起来同凡间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