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在四人身后响起的声音也似曾熟悉,它属于一个穿着连体睡衣的孩子,头顶帽子上粉嫩的长兔子耳朵趁得它格外娇小。这次它问的对象换成了茹果,“请问你是来给我讲睡前故事的姐姐吗?”茹果注意到它胸前正抱着一本书,背面对着自己,看不见书的名称。她为难地想着该回答什么,不自禁地瞟向三两,现三两也正盯着自己。
三两似乎确认了什么信息,抢先问:“昨晚的故事和今晚的一样吗?”孩子忽闪着红色琥珀般的眼睛望向她,答道:“当然是不一样的。”“那你喜欢昨晚的故事吗?”孩子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点点头:“我更想听今晚的故事。”
孩子消失后,秦天总结道:“他总能找到讲睡前故事的人。”随后话声压低,嘟囔一句:“为什么他叫你姐姐,而我却被叫叔叔?”
“嗯,说实话,这张脸挺符合你的气质的。”三两似笑非笑地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留下秦天一人使劲地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地自言自语:“有这么多皱纹吗?还好没被叫大爷。”
一直沉默的第四个人,那个个头较矮的女人忽然做出个禁声的手势:“嘘!”她指向左前方不远处的一排货架,从那里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行人轻手轻脚地靠近,唯恐惊扰了什么,导致一无所获。
透过临近货架的缝隙,众人看见熟悉的并排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应该是那对连体双胞胎姐妹。只听见她们背对着众人,低声争执着:“我想要粉紫色的城堡。”“可我更喜欢蓝白色的搭配。”“那个模型只有一间卧室!”“我们只要一间卧室就够了。”“可我想要自己的卧室。”“我是进不去你的卧室的,除非那是我们的卧室。”……两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停止,她们又面露笑容,手牵着手步调一致地走开了。
“所以,她们自己就能够找到解决办法。”秦天叹口气,“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劝个架。”三两听闻,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欲言又止。茹果显然已经掌握了沟通的重点,对秦天说:“你该添油加醋些,她们吵得越厉害,你就越能理清楚解决矛盾的关键。”
秦天挠头,“难道我要问:你们昨天吵出什么结果了吗?”
“那你只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她们没准儿还能冲你笑呢。”三两补充道。
秦天假装气恼,转向矮个女人,问:“你说,我该怎么办?”矮个女人也笑道:“大哥,人总是能长出脑子的。”秦天听后直跺脚:“你,你!你也……”猛地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话锋斗转:“请问你贵姓啊?”矮个女人也想起好像还没对后来的两人介绍过自己,只在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对方叫做“如果”和“秦天”,便答:“姓木,名青。木青。”“木青,我是秦天,她是茹果。”木青微微点头。
走在队伍最后的秦天还在想茹果刚才的话其实挺对的,是自己有误会,得道个歉才好。没等组织完道歉的语言,就在一阵剧痛下失去了意识。
其他三人更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他们目睹着秦天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有好几秒仿佛凭空被抽走了。是屋顶沉重的吊灯突然坠落,直将他砸进地板里。茹果已经听不清楚身旁的三两在嘱咐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片刻便坠入无底的黑暗中。
清晨,她想询问秦天是否一切正常,却不知该如何遣词造句。犹豫再三,终于出一条询问的信息。没成想,等待回复比纠结该怎样消息都要煎熬。
直至下午三点一刻,她还没有收到秦天的回复,一度怀疑是不是题。显然,有问题的并不是的对象。她不由地紧张起来,不受控地开始放任心智在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播映着事情展的种种可能结果。
到五点整时,手机终于出些通知消息的响动,她有些激动地拿起、点击,却现只是群聊消息。三两在群中说,自己也尝试着联系秦天,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禾苗热心地询问情况,几分钟后也回复说,他的电话打得通但没人接听。t
群聊中无人知道秦天的住址,便沉默下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隐藏着自己的猜测,他们知道,那些主观上游走的假设不过是徒增些忧虑罢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茹果迫不及待地入梦,想要面对面地得到答案。
积木店如常安静,孩子照常闪现。抱石蒜花的金女孩又将连衣裙穿上身,茹果试探性地问:“昨天你穿的衬衫去哪里了?”孩子回答:“衬衫脏了,就要换掉。”
连体双胞胎重复地问:“你能帮我们解决矛盾吗?能吗?”茹果反问道:“你们昨天的矛盾还需要解决吗?”双胞胎有些诧异,瞪大眼睛看着她说:“昨天的矛盾已经在昨天解决了,但还是谢谢你。”
她无心和这些孩子纠缠,只想快点找到昨晚遇见秦天的地方,察看他是否已经走到那里。遗憾的是,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她明显感受到紧张的爪牙已经贴近自己的肉体,顷刻间就要毫不留情地疯狂侵蚀下去。不得不压抑着这些蠢蠢欲动的爪牙,茹果继续向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沿途又遇见那个送货的男孩,她并不细听他在问什么,只是干脆地反问:“昨天你有找到那个戴着八角帽的顾客吗?”男孩答:“嗯,他是个绅士。”
茹果接着向前走,一直走到昨晚遇见三两和木青的地方,也不见一人。她真切地感受到那些锋利的卑鄙的爪牙已经露出得逞的诡异的笑容,一副势在必得的张狂模样。
“姐姐,你能帮我找到屋顶那盏晃动的灯吗?”忽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刹那间她感觉自己被僵硬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是秦天的声音,她想,他是在搞恶作剧吗?待能回转身躯,她惊讶地现,秦天就像那些孩子一样,躯体机械地摆动着,闭着眼睛却像已经睁开,看得见眼前的人和物。他神情期待似的等着茹果回答,茹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终抑制住走上前的冲动,保持着一定距离,试探性地问:“秦天,是你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微皱眉头,答道:“我不是秦天。我在这里是负责修理吊灯的。”说完,他就走向货架后,好像听不见茹果连喊的两声“等等”。待她追上去,他已经消失不见。茹果只能继续向前走,还有许多疑问待解开,必须早些找到三两她们。
果然三两和木青也表情凝重,她们刚遇上那个不知自己是秦天的“秦天”。
“该怎么办?”此刻这句话换作其余三人相互问出来。茹果第一次见三两表现得如此心神不宁,已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此时她可以合理地猜测,白天的秦天或许压根就没有能够醒过来,他一直在昏睡或者昏迷,被困在黑暗世界的某一处角落里。
木青低声道:“想要找回秦天,或许得先控制住他留在这个世界中的肉体。听过回魂吗?只有肉体能束缚灵魂。”三两和茹果仔细听着,目前也想不出什么更有效的法子,只得决定先行动、尝试看。
“你们接触过他们的肉体吗?”茹果问,“或者皮肤?”
“偏冷。应该是他们的体温都偏低,好将活人和他们区分开。”木青说。
三两环顾周围,快取到一些打包积木盒的彩绳,将几根彩绳并做一束,搓成更粗更结实的一根长绳。她拎着长绳,叹口气说:“但愿一天两夜没吃饭的秦天没什么力气可使,不然我们三个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接着三人着手寻找秦天,只要那盏摇晃的吊灯还在摇晃,秦天就一定会再次出现在那附近。出故障的吊灯被安装地很高,一抬头就能看见它散着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在那里苟延残喘。
没有人会再站在那盏灯下,除了那些孩子。茹果望着一个身上挂满玩偶的男孩,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过来啊,快过来!他仿佛是灯的影子,在引诱着人走到灯下。
“昨天你找到丢失的玩偶了吗?”茹果回过神来,直截了当地问。男孩面露笑意,答:“当然!我的玩偶,谁也偷不走。就算是伊森也不行!”他照常消失在货架后,留下茹果重复着一个名字:伊森。
“茹果,快来!我们找到秦天了。”木青的声音打断了她思考“伊森”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出现过,走过去就看见三两正在和呆滞的秦天对话。
“你能站在这里不要移动吗?”
“不能。我得找到那盏需要修理的灯。”
“我能帮你找到那盏灯,你能答应我站在这里不要移动吗?”
他闭着眼睛的神情似乎陷入思考,终于不甚情愿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