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場雨,打落枝頭許多紅。
車輪碾過濕滑的山路,細碎的花瓣拓印在一條條泥路上。程荀倚在窗旁,垂望著滿地落花,叫人?看不清臉上神色。
不遠處,晏決明身騎黑馬,一路拉著韁繩不緊不慢跟在馬車後,目光始終在她身上打轉。
可?直至馬車駛出邱山,程荀的側顏從窗旁消失,她始終沒有回頭。
晏決明收回視線,拉緊韁繩,縱馬至車隊最前。
行至京城,已是星月垂落的時辰。孟府門前燈火通明,幾?架馬車列次排開,丫鬟小廝上前迎接。
奔波一日、又宴請了?眾賓,即便?心中幾?多激動歡欣,崔夫人?此時也難掩疲累,倚靠著孟忻睡了?一路。
剛被孟忻扶下馬車,她睡眼?正惺忪,就聽身後有個男人?低聲下氣賠笑?:「少爺,侯爺在家中備了?……」
聽見「侯爺」二字,崔夫人?一身睡意當即就被驚跑了?。她氣勢洶洶地轉身,只見一個有幾?分面熟的管事站在晏決明跟前,低頭哈腰、小心翼翼試探著。
崔夫人?當真?是恨透了?晏家的人?,當即便?要將那人?斥退,晏決明卻轉身看向?她。
「姨母,我今夜要去侯府一趟。」
「你……」
崔夫人?怔住了?。
幾?步外,程荀方才下馬車,還沒弄清眼?前狀況,卻見晏決明的視線越過崔夫人?,靜靜落到她身上。
他笑?了?下,眉目清朗:「替我留個門,我晚些時候就回來?。」
程荀移開視線,假裝不知他這話是對誰說的。
崔夫人?勉勉強強點?了?頭,晏決明不等那管事引他去停在路邊的侯府馬車,利落地翻身上馬。
馬蹄疾馳而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崔夫人?朝那管事翻了?個白眼?,遷怒地推開孟忻的手?,大步流星進了?府。孟忻搖搖頭,提步跟了?上去,順手?將傻站著的孟紹文拉走。
路過程荀,他腳步微頓:「走吧,別看了?,晚些時候就回來?了?。」
程荀自然地收回視線、跟上他的步子?,假裝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已過了?正經晚膳的時辰,宴飲一日,也說不上多餓,崔夫人?便?只讓廚房送上些清粥小菜。
眾人?行至正院,崔夫人?留程荀、孟紹文姐弟倆在院裡吃飯,孟紹文卻與幾?人?道別,獨自一人?匆匆回了?院子?。
崔夫人?看著孟紹文的背影,忍不住對程荀埋怨:「一個二個都不省心。」
離明年春闈還有大半年之久,孟紹文卻已早早準備起來?,不說懸樑刺股、也算得上是通宵達旦了?。
就連今日去邱山上,於他而言,已屬難得的鬆快。一路上,他便?念著要趕快回院兒里,趁著睡前再讀兩?遍書,將落下的功課撿起來?。
雖說刻苦至此,可?真?要論起來?,孟紹文對科考並不熱衷。相比書里的之乎者也,機關造術似乎更得他心意。
而從小到大,孟崔夫婦也未曾給過他什麼壓力,他想鑽研什麼,向?來?憑他喜歡。可?或許是身為?孟忻獨子?、崔清外孫,孟紹文自有一份堅持,無論旁人?怎麼說,都要逼自己考出個名頭。
程荀自然明白崔夫人?這抱怨里有多少心疼和自豪,聞言笑?道:「那可?不行,今日還未過,怎能讓壽星不高興了?,我這就讓人?將他們?都叫回來?。」
孟忻附和:「兒大不由父,趁我這一把老骨頭還活動得開,可?得多教訓教訓。」
崔夫人?杏目圓瞪:「有這力氣就去將院子?掃了?!」
三人?說笑?著走進正院,屋內已擺好?飯菜。簡單用過飯,孟忻坐在桌前品茗,崔夫人?則與程荀提起此後進宮謝恩之事。
「……這裡頭名堂多,待上了?玉牒,還需去見見壽王。」
程荀得封郡主,名頭上是被認作壽親王的義女。
壽親王長先帝近十歲,早年因為?不良於行,在奪嫡之爭中早早出局。但因他為?人?寬厚、娘家也有幾?分體面,又是上頭僅剩的一位皇兄,先帝為?表手?足之誼,對其也多有厚待。
故而壽親王雖深居淺出,在皇室宗親中卻也算得上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先帝那一輩皇嗣興旺,宗親中郡主、縣主亦不少見,可?能得當今聖上親封、還能記在壽親王名下的,也獨程荀一人?了?。
崔夫人?與她大致說了?說壽親王之事,程荀這才對這份恩寵的分量有了?些實感。可?崔夫人?很快便?發現她神色間?不僅不見歡欣,反倒有些沉重,不由得停下了?話頭,放輕聲音問她:「可?是累著了??是為?娘不好?,明日再同你說也不打緊的。」
不遠處,孟忻也不動聲色望了?過來?。
燭火的暖光照得程荀臉上的迷惘更濃。
她看著崔夫人?,猶豫半晌,終於開了?口:「娘,我怎麼會是郡主呢?」
程荀滿目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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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決明將晏家管事甩下後,便?放慢步子?,拉著韁繩不疾不徐走在街上。
夜近深,京城街上行人?漸少,沿街鋪子?也66續續收起板凳、幡子?。
路遇一間?眼?熟的點?心鋪,想起程荀曾提過一次這家的馬蹄糕不錯,他腳步一轉,趕在店家打烊前,順道買了?些點?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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