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炭盆两边跽坐。
林业绥把双手置于烧得猩红的炭火之上,开门见山:“叔父,巴郡近几个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正准备写封文书递给陛下。”林益愣了下,然后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尚书省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如实告知,“西南一带出现了匪患,只是还不太厉害,并没有发生进郡县烧杀抢掠的事情,但是凡进山的都一律杀了,此事被当地的郡守给压下来了,再加上守军将领的配合,那一带又有世家郡望在,所以才传不到建邺。”
林业绥像是在意料之中。
他敛眸,陷入凭几。
这三郡的守军将领好像都是渭城谢氏族中的,这是想要欺瞒中央三省和天子,擅自行动,立军功。
看起来有人要给王烹铺路了。
谢宝因和家中妇女用完食后,命侍女进来把食案整理干净,然后奉汤。
堂上的妇女也开始谈笑起来,不愿意留下隔阂的的王氏也主动跟杨氏说话。
始终挺直跽坐的谢宝因端起侍女奉上的汤,抬臂浅饮,偶尔应和两句,虽然看着是闲谈,但是不经意间却能听到博陵林氏和其他世家的事情。
袁慈航也跟着一起在听。
谈笑到中途,杨氏忽然看向北面坐席的女子:“我还没有见过女郎呢。”
谢宝因轻轻笑着,放下汤碗后,命红鸢回去西边屋舍一趟。
没多久,乳媪就抱着林园韫来到堂上,低头行礼:“女君。”
谢宝因:“抱去给二叔母看看。”
乳媪又马上走到西面第一张坐席,见妇人想要亲自抱,回头去看女君的神色,然后才放心给她。
杨氏抱到怀中,林圆韫立马就哭闹起来,她皱眉嫌弃道:“怎么这么爱哭?”
从听到哭声开始,谢宝因就一直看着西面,然后又听到妇人的话,脸色微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王氏直接应道:“女郎才四个月大,不哭难道还能开口和你说话。”
杨氏只好把林圆韫交给乳媪去哄。
哄好后,乳媪便抱着睡过去的孩子跪坐在女君旁边的席子上。
乳媪刚坐下,林得麒就又来了这里,看到林圆韫,闹着要看。
杨氏看向女子,笑道:“得问问你长嫂愿不愿意让你看。”
妇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谢宝因莞尔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得麒马上就跑过去看,堂上众人都笑看着,觉得是堂叔父喜欢小侄女。
但是转瞬,谢宝因猛吸一口气,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落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抓着裙裾,连跽坐着的双足也觉得一阵麻痛。
林圆韫的哭声也很快响起来,好像嗓子里都已经哭出了血。
察觉到堂上这些大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林得麒赶紧跑去躲在母亲杨氏的背后,寻求庇佑。
乳媪哄了好久都哄不好后,马上把孩子交给女君。
杨氏这时候也不好再护着,只能把躲在自己后面的孩子给拉出来,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假装大怒,呵斥道:“你为什么要去拧女郎的脸!”
林得麒支支吾吾:“我看见她脸上肉很多,觉得好玩。”
“好玩就能够去拧?这都是谁教给你的!”杨氏大声斥责着,“还不赶紧去向你长嫂赔罪。”
袁慈航、王氏都默默看着这对母子。
林得麒被吓得马上就去到北面几案前,拱手作揖。
谢宝因还在慌乱的哄着,指腹不停的去摸着孩子被拧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够不疼了,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替孩子疼。
林圆韫原先还圆溜溜睁着笑的双眼也被泪水给糊住,睫毛全被打湿,因为哭得实在太厉害,目珠也开始变得鲜红,像是里面流出了血。
听到林得麒的话,谢宝因从情绪中回神,想着他也不是故意的,正要开口笑着安慰,结果很快就听到了妇人的话,她喉咙里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杨氏道:“这都是孩子的嬉戏,我们六郎是喜欢女郎这个侄女才会这样的,这个时候的孩子也十分壮实,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而且六郎也算是女君的叔弟,不至于跟他这个孩子置气。”
袁慈航越来越听不下去,这不是在逼着长嫂谅解吗,站起身就想要争执。
蓦地又缄言。
男子一身联珠兽纹圆领袍,冷漠的审视着众人。
“要说壮实,阿兕应该没有六郎壮实。”听到这边惨烈哭声的林业绥缓步来到堂上,温言相说,“卫隺前面还跟我说很喜欢这位堂弟,那让卫隺跟他嬉戏一下怎么样?”
站在旁边的林卫隺立马来了兴致。
跟着一起来的林益赶紧先上前,果断打了这个幼子一掌:“逆子!”
一掌下去,杨氏看得心都纠了起来。
打完后,林益也朝男子开口:“从安,你这堂弟从小在巴郡长大,我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教诲,导致他不懂礼数,我带回去一定会训导,绝不让他以后败坏博陵林氏的名誉。”
“也好。”林业绥虽然是和林益在说话,但是抬眼看向的却是女子,眼尾那抹嫣红以及泣不成声,烦扰的他心中开始烦躁起来,原本宽恕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半刻时间,可够你嬉戏的?”
跟着林卫临学了些拳脚的林卫隺兴致满满的点头。
他早就嫌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