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睡着了,闭着眼睛,花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衬得脸上细细碎碎的皱纹也特别的柔和。
曾青青从没见过这样的老人,睡着了都似乎在笑,从眼角眉梢到嘴角,松弛的肌肉全心全意地往外溢着喜悦。
严杨北看到她眼睛都亮了不少,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曾青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办,愣愣地站了一会,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严杨北干脆把椅子让给她,自己坐到床沿上——那么大个人,动作倒是敏捷,老太太一点都没被惊动。
椅子是竹子做的,一坐上去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曾青青想再站起来已经晚了,老太太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她。
短而浅的眉毛弯起来,浑浊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语气熟稔亲密,像是认识了几十年似的。
曾青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原来已经看不见了。
严杨北在边上应声:“嗯。”
老太太便朝着严杨北的方向抬手,严杨北跟只真正的兔子似的弯腰把脸送到她手掌前,方便她触碰。
老太太摸了摸他额头,然后顺着头发往上,那手势真像是在摸什么宠物。严杨北舒服得把眼睛都眯了起来了。
曾青青看得又惊奇又羡慕,连疑问都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那个人呢?
她怎么会信你的话呢?
看他们的这副表情,这些问话又完全成了多余的。甚至连她自己这个人,也像是多余的。
听到屋里的动静,维维送了水果进来:“奶奶,还有客人在呢,小杜过会儿就来。”严杨北这才想起曾青青,握着老太太的手:“我把曾青青来了,她以后也跟我们一起。”
这话说得孩子气十足,逗得维维都忍俊不禁,冲曾青青眨眼笑。
曾青青也失笑,老太太和严杨北却很认真严肃的样子,老太太对着虚空抬起了手,严杨北赶紧把曾青青的手拉过去,让她握着。
老太太露出舒心的笑容,歪歪头喊了声“小兔子”,严杨北把自己的手也挤进她们两人的手中间。
手掌太大,只挤进去两根手指。
曾青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太太手松松地握着他们,眼睛看着虚空,却跟真看到他们一般,“小兔子,不是这样……”
说完,松开手掌,把严杨北的手覆盖到曾青青手上,然后才松松地双手拢着他们的手掌:“握女朋友的手,要这样握。”
严杨北“哦”了一声,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手掌也更加用力地握住,曾青青愣了一下,便想要把手往外抽。严杨北当然死死抓着不放,连老太太都帮着用力:“不急不急,慢慢来……”
曾青青动了动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维维倒是痛痛快快笑了出来:“要不要喝凉茶?我们家自己煮的。”
说着,就挺着肚子往外走。曾青青有心想去帮忙,手却被他们死死拉着。严杨北絮絮叨叨地跟老太太嘀咕,什么外面灰尘很多啊,车子太快啊,东西不好吃啊……乱七八糟一堆,跟母亲撒娇一般。
老太太握着了一会,估计累到了,终于松开他们的手,让严杨北把她半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曾青青趁机站起来,到外屋帮维维倒凉茶。
老太太说话声很低,严杨北也不高,悉悉索索,从厨房沿着半掩的门扉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躬着的身影仓鼠一般蹲在床边。
这只巨大的仓鼠甚至还蹲着舔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脸。
只不过隔着扇门,他似乎把自己已经化身成人的事实完全忘却了。
维维早已经见怪不怪,拿不锈钢的大勺子把紫苏压住,让曾青青舀凉茶。曾青青按着她的指示,把褐色的液体分装到各个小碗里。
她试着喝了一口,淡得掩不住草气,不要说白糖,居然连薄荷都没放。老太太和严杨北却喝得很高兴。
临近傍晚,维维口中的小杜推着小电驴进了小院子,老太太一听声音就知道他来了,不大高兴地偏了偏头,向严杨北说道:“小兔子扶着我躺下吧,我有点困了。”
维维连忙阻止:“奶奶,小杜来了,先让他给您看看嘛。”
老太太不吭声,维维又说:“今天只挂点滴,不打针。”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小杜长了张正气凛然的国字脸,进屋擦了擦汗,就过来给老太太量血压测体温,完了又是记录又是弄点滴瓶。
老太太听到针头□塑胶瓶盖的声音就警惕地睁大看不见的眼睛,由严杨北抱着去了趟厕所,又闹着要喝水,要洗脸。
小杜便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等着,偶尔维维经过,目光就热切地落到她肚子上。
维维在他肩膀上轻锤了一下:“你就不能哄哄奶奶?嘴巴这么笨,孩子将来可不能像你。”
小杜脸憋得通红,也只是在把针头扎进老太太手背的时候学着维维喊了声“奶奶”,老太太全身心都注意着手背上的那点疼痛,完全忽略了他的讨好。
☆、、新荷初露艳
打完针,老太太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杜扶着维维到小院的葡萄架下坐着,绿色的叶子间满是青绿色的果实,被夕阳照出了点晶莹剔透的感觉。
严杨北蹲在屋里陪着老太太,曾青青靠着门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严杨北突然扭过头来:“她是不是要死了?”
曾青青一怔,一时间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严杨北似乎也并不期待她能给出答案,问完就又期期艾艾地去看老太太,凑过脑袋去亲她满是皱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