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绘心被叫到静安堂的时候心里十分诧异,然而她在周氏面前素来低眉顺眼惯了,所以此时尽管精神紧张,但仍是轻笑着说道“娘,您找我”
“嗯,坐吧”周氏淡淡点了点头。
于是赵绘心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婆母左下手边位置的黄梨木椅子上。
视线巡视了一下四周。
赵绘心默默的想着真是不一样了。
她指的是这房间的摆设。
在几年前这里还是简朴到如同道观禅房一般的地方,但是你看看现在,黑漆云母事事如意的床榻上铺着的是猩红色的金银双错蚕丝褥,榻头立着的是一架落地的紫檀八仙八宝三柜厨,一缕淡淡的檀香味道从绿釉的狻猊香炉中缓缓上升,还有那刻丝琉璃的屏风,插着新鲜花卉的顶级彩窑瓷瓶儿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但摆设却不失格调的屋子。
赵绘心很清楚,这些东西并不是李纯意那个女人“孝敬”的。
婆母性格孤拐高傲,是绝对不稀罕拿儿媳妇的东西,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自己的陪嫁,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被她锁在了库房里,直到这两年才又被重新搬了出来。
而至于改变的原因
你单看那床榻上放着的粉红色小孩枕头就什么都明白了。
“母亲出身金陵大族,外祖父母又只得她一个女儿,所以她那一枝的积蓄,却是全当成嫁妆陪了过来。”耳边依稀的响起很多很多年前丈夫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赵绘心的思绪不禁有些恍惚起来,直到周氏提醒似的一声顿咳,精神才被拉回了现实之中
周氏并没有废话,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当听到居然是关于她女儿的婚事时,赵绘心整个人瞬间就紧绷了起来,而再听到对方居然是俞娘子家的敏郎时,她下意识的皱了下自己的眉头。
“怎么,你觉得不满意”周氏直视着她。
大概是那视线太过于锐利的关系,赵绘心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娘,您说的那个敏郎我还是有点印象的,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不过我听说他们家祖上是流放到岭南的。”
“你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他们家在先帝朝中期就已经被朝廷赦免了。”周氏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只有芳儿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嫁的越高越好,但你要知道两姓结缘,除了要看家世外,人品更是重要,找一个善良、忠厚、有责任心,知道疼爱妻子的男人比什么都强。”
对于婆母的话,赵绘心显然没有完全相信。
一个连自己婚姻都没整明白的老太太,在这种话题上显然不能让别人有太多的信服感。
不过周氏叫她来也不是叫她相信自己的,她只是单纯的告知罢了
“俞娘子现今不在京城,大约两个月后才会回来,到时候让她上门相看一下芳姐儿,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这门婚事就定下来了。
什么
“这、这也太草率了吧”情急之下,赵绘心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娘,那敏郎再好,以后至多也不过就是个正五品的太医,如何能与那些王公伯侯家的公子们相比,芳姐儿再怎么说也是宰相的亲孙女,如何就不能嫁的更好一点呢”
周氏看着满脸通红的大儿媳,半晌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郎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从不与勋贵之流结亲。”李纯意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她是被皇帝指婚的,当时的郎家属于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的局面。
赵绘心被婆婆这一句话堵住,半晌都没回过气来。
而那边的周氏却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王公伯侯呵你当那些传承数代的世家真的有那么好混吗以芳儿的本事,嫁个平常的人家尚可支撑门楣,若是嫁到那样的人家,怕用不上几年就会被人连皮带肉的给生吞活剥了”
不是她小瞧孙女,而是芳姐儿走的本来就是小家碧玉的路线,根本也没有受过豪门儿媳的课程训练啊
“娘就那么看不上我们母女吗”女儿被小瞧,这可是触动了赵氏心里最敏感的那一点,只见她面红耳赤,第一次在周氏面前嚷嚷了起来“是啦,我的芳儿可是万万不如二房的贤儿,人家可是母亲心肝宝贝似的养育长大的,我倒真是万分好奇,将来贤儿择婿时,母亲是不是也会说出不嫁王公伯侯这类的话来”
看着激愤难平的大儿媳妇,周氏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当年我向你要过芳儿的,是你自己拒绝的。”
赵绘心“”
“你这个人出身小门小户,本就没有多少见识,我怕你养不好女儿,便提议让芳儿随我住在静安堂,可你不愿意,先是病的要死要活,然后又哭哭啼啼的跑到老爷面前告状,说什么,若失了这唯一的女儿便再不能活了之类的话,老爷念你年少守寡,殊为不易,便叫我把芳儿还给你,对是不对”
赵绘心想着这世间哪有愿意叫婆婆抢了孩子的儿媳。
她这样的想法绝不能说是错的,但相对应的,她也的确没有太大的本事把女儿教养的更为出色,这也是事实。
这场婆媳间的谈话注定是要不欢而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