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寡妇笑道:“我倒想听听姚将军对儿女之事的见解,日后对治军有用。若是平常,倒不想听这种话的。”
两人笑了一回,姚之富道:“若说那男女一起殉情的,倒也还令人惋惜。只是那些因情而奋身不顾,却落得被抛弃的悲惨下场,倒令人痛恨那些男人的无情无义来。”
他道,霍小玉,乃是唐朝的歌舞伎,十六岁时,喜欢上了李益的诗,因诗慕人,爱屋及乌,总想得之一见。
李益状元及弟之后,正在京城等待官职。那时候,在长安城中,才子佳人初时邂逅,如是天开,上帝垂青,两个人一见钟情,缠绵而不尽,缱绻而不散。
而后李益做官之后,因为自身环境所迫,逐生起负心之念,霍小玉忧郁得奄奄一息,事情一出,轰动长安城,人人皆知,无不唾弃李益,责怪他忘恩负义。
有一黄衫侠客,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一日将李益拘了,把他架到了霍小玉的门口。霍小玉抱病起身,勉勉强强起来,将一盆水泼洒在地,以示覆水难收,然后,凄厉的诅咒道:
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自古弃妇忧郁而亡,只是抱怨自己的不是,不曾想到要报复害自己的男人,这霍小玉以命相酬,她见李益到来了,诅咒完后,又哭哭啼啼,要与那李益十指交握,约定来生。
李益被侠客逼迫无奈,只好张开十指,与她十指交扣相握。见她当场死在自己怀里。
齐寡妇道:“这私奔的女子,十有八九也是这个下场,可是,谁个有霍小玉那样的敢爱敢恨?就是杜十娘、关盼盼等等,只是感叹自己命运不幸罢了。倒是你刚才说的鱼玄机之事,没有听说。”
姚之富道:“鱼玄机,字幼微,唐代诗人,出身寒微,十六岁嫁与李亿为妾,为其原配裴氏所不能容,迫不得已,只得入咸宜观修行。”
李亿携裴氏转赴扬州做官之后,鱼玄机从弃妇变成了荡妇,就在咸宜观里找男来淫乱,过上了半尼半娼的生活。
她以作诗的名义,结交当时权贵名士,如温庭筠、李郢等,从此声望大噪,艳名远播。
但她怀疑自己的侍婢,一个叫绿翘的,与情夫陈韪私通,在密室中笞杀了绿翘,埋于后院的紫藤花下。
在一个夏夜,有人发现苍蝇聚于花下浮土之上,暗召官衙前去勘查,事情因此败露,二十四岁的鱼玄机亦被处死。
一个女诗人,一个弱女子,一位曾饱受正室欺凌的妾女,居然因争风吃醋,发起狠来,对侍婢痛下杀手,变成名噪一时的悍妇。
姚之富道:“还有一人,叫芸娘的,因为女扮男装随夫君出游,失去了公婆的欢心,乃至于逐出家门。好在夫妻感情甚笃,于苦中作乐,依然和和美美。”
他说,芸娘的为人,人人称道,她居然大度到叫自己的丈夫沈复去纳一个妾,而且自己要亲自挑选,只是没有和她心意的。
她闻说名妓温冷香长得很美,便叫沈复去看,结果她认为冷香年纪已老,不中意,而温冷香有一个女儿,叫憨园的,正和她意,于是她送了个翡翠钏子给憨园,做为丈夫和憨园的定情物,要择日来接她。
谁知还来不及把憨园接去给丈夫做妾,憨园忽然被有权有势的人夺走了,为这事,芸娘很为丈夫可惜,便大病一场,最后,竟然病死了。
姚之富道:“为了丈夫的一个妾被人夺去,竟然心痛病死,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这就是女子的心摸不透啊!听说王教师经常叫人值更,如果发觉有女子起来,与男人偷偷跑出去幽会,便要抓了,关在小黑屋里面壁思过。这岂是长久之计?”
齐寡妇道:“依将军之言,当如何是好?此时,男营兵马刚刚到,可谓人困马乏,需要休整,栾川官兵云集,除了全宝山,怎可到别处安营扎寨?”
姚之富道:“王教师的娘子军之所以一马当先,杀在部队之前,官兵望风披靡,是因为王教师对她们恩爱有加,视若手足。既是如此,岂可用自己的决心和誓言强人所难?”
齐寡妇解释道:“我所以不嫁人,是因为我思念齐教师;我誓不成家,是因为大清不让我有家。我要以毕生精力把大清这座大山推倒,是故教育她们,无国哪里来的家?并非叫她们一个个随我一辈子不嫁。既是要嫁,也当在战局缓和之时。”
姚之富笑道:“可是她们嫁时,却是听王教师的命令,指给谁就嫁谁,这样不自由的婚姻,不知埋怨了多少人。这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严重得多啊!”
齐寡妇道:“姚将军是在说我一边在鼓吹女权,一边却又剥夺女权,是这样吧?”
姚之富笑道:“大概是这样的。”
这两人虽一个是师母,一个是徒子,可是历来亲密无间,彼此爱慕,因此说话多是直来直去,只是不吵架罢了。
齐寡妇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这个我可以改正,可是,此时闹的是火烧眉毛眼下急,我就是我改正了,也是于事无补啊!”
姚之富笑道;“有一句话,说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王教师当然不是庸人,可一时间不知这话怎说方恰当。你把值更的人撤回,允许男营和女营自由来往,人非禽兽,会有多少事来?即是有了,只是个别,到了那时,杀鸡儆猴,杀一警百,大家也就不敢了。”
“所谓欲擒故纵是也。如此一来,你就叫她们有事,我看她们也未必就肯。越是禁锢越想自由,得了自由,才想起王教师的好来。”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齐寡妇道:“姚将军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之前不知她们对我积压了多少怨恨啊!”
这两人又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本以为这事就此结束,谁知姚之富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齐寡妇立刻尴尬不已。
“自我师傅齐林西去,王教师发誓不嫁。其贞节可见,妇道可嘉,只是害怕有朝一日,就像刚才在下所说的关盼盼一事,守孝十年,反不被自己爱慕之人理解,如何能好?”
齐寡妇脸一下就红彤彤了,道:“我知道将军的意思,我何尝不想。只是仗刚刚开打,今后不知还要辛苦多少年,大事尚未成就,岂思儿女情长?你我辈分有别,如成夫妻,岂不是惹人笑话吗?”
“大凡此事,得从长计议。一是齐教师刚刚去世不久,二是白莲大事未成,三是,你我的辈分还需时间淡化。过了三五年,将军为国建功立业,我也退步隐身,这样才家国兼顾。”姚之富见她推辞,想想也不好多说,不再议论。
于是,齐寡妇又问到其他将军对她的看法,姚之富道:“其他人倒是无事,只有李全对齐教师颇有微辞,他道,王教师不顾三军在南阳作战激烈,一人领娘子军孤身取道栾川,有公报私仇之嫌。”
“因此,在他获南阳城大量兵器物资之后,不按计划前往洛阳,而是回头西去,趋向鄂、豫、陕之三界,这就是其中原因。王教师可要引起重视。”
齐寡妇道:“三军虽然协同作战,却有自主攻击和转移权,何况此事在湖北襄阳时,我已与他议过,姚将军可不能把二者混淆啊!”
要之富急称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又讨论白莲在全宝山驻扎休整之后的去向。齐寡妇建议娘子军和齐家军再一鼓作气,联合攻打一次栾川。
姚之富道:“王教师叫在下领齐家军到全宝山来,不是意在洛阳吗?如果再去攻打栾川,离洛阳又远了一些。岂不是绕道了?”
齐寡妇道:“之前,姚将军还未到来之时,朝廷闻我在栾川,只是派出一队骑,约在二百人左右,领头叫杨朝安,被我在七胡沟灭了。”
“我本打了栾川两次,每一次都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拿下了。而今我为何还在此据而不走呢?一是等待姚将军的到来,二是仇人张朋良不知怎的,被朝廷委派,接手了杨朝安的骑兵队。他在栾川县城挑选精兵良将,誓要与我一战。”
“自姚将军领齐家军一路从南阳往洛宁方向开来,惊动了朝廷,一下子在栾川布下旗兵十万之众,区区一个县城,人满为患。正要等待我军前去攻打洛阳之时,好在背后攻击,想造成前后夹击之势。”
“我派出娘子军探子到处打听张朋良的消息,怎奈那老贼经常不在军营中。一日,我又派出军中十二个强将,化着纸人潜往张朋良所在演武场,谁知那栾川知县彭泽已,请了法师来,把道术破了,杀了我十二个姊妹。”
“又闻得娘子军叛逃的白儿和草儿,自甘堕落,与张朋良师昼夜相伴,因此气得我寝食不安。今又闻探子来报,河南巡抚景安也到了栾川,正好在栾川一战,一鼓作气,把栾川这弹丸之地破了,把张朋良杀了,俘虏了景安,也好给朝廷一个警告!”
姚之富听了,拍掌叫好,于是,回了男营,叫男军养精蓄锐,为即将攻打栾川县城做好准备。
齐寡妇依了姚之富之言,闲暇之余,允许娘子军与男营往来。她暗中观察数天之后,见娘子军军营里洋溢着喜悦之气,根本没有偷鸡摸狗、奸夫淫妇之事发生,娘子军反而比之前斗志昂扬了,逐放下心来。
她因此觉得,还是男人看得开,而女人,即使她是一个英雄豪杰,有时候也免不了目光短浅,心态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