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屠淵低頭在他右耳邊呢喃,「什麼也別想……說點什麼……繼續說下去。」
「……然後,」滄余說,「我讓她仔細看著我的眼睛……這樣,就仿佛……在看大海……仿佛已經回到了家……」
身後有點細微的動靜,滄余還是聽到了。屠淵阻攔無效,滄余轉過了身。
在魚缸囚籠中,猩紅的血包作一團,帶著某種無法形容的紋理迅擴散。人魚倒向缸底,側頸插著一片自己的尾鱗。
她努力地抬起眼,望向屠淵又望向滄余,蹙眉露出了不忍心的神情。隨後她扯動唇角,笑了一下。
滄余張開嘴但發不出聲音,屠淵用手蓋住他的眼睛,不顧滄余的掙扎,帶著他離開這裡。
「你騙我,」滄余說,「你一直都看得見她在做什麼。」
「很抱歉……」屠淵還用衣服裹著他,說,「她向我搖頭,不想讓你看到。」
「我不……」滄餘思維混亂,「我現在就要……」
「好,」屠淵用力握住滄余的手腕,低聲說,「現在,小魚,我帶你報仇。」
第17章
雨夜
迷濛的濕意撫上皮膚,滄余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馬戲團頂層套間的陽台上。頭頂疊壓的陰雲仿佛雄厚可怖的巨山,雷聲緩至,天空中已經飄起了淅瀝小雨。
有那麼一段時間,滄余和屠淵都沒有說話。屠淵始終把滄余裹在自己的大衣中,用胸膛貼著滄余的後背。
偶爾,滄余用力呼吸的時候,屠淵會被他的肩胛骨硌痛。
閃電劃開穹頂,雨下得大了。
滄余仰起臉,被雨打濕了頰面和長發。他稍微眯起眼,讓一雙藍眼睛也挨到了水。雨珠順著他的兩腮滑下去,滴落下顎,他仿佛在哭泣。
但就只是仿佛。
「屠淵,」滄余平靜地說,「帶我報仇。」
「我永遠不會對你言而無信。」屠淵在他頭頂說,「你看。」
猝然之間,昏暗的庭院裡燈光亮起。有身邊的侍者打傘,肥胖的富家子弟昂挺胸,一邊走一邊把手伸進褲子,對著襠部反覆抓撓。
「他的父親是福徹爾的6軍中將,卻毫無軍人之姿,」屠淵對滄余耳語,「倒是靠著貪污公款和濫用職權變得腰纏萬貫。」
「我不在乎這些,」滄余揚起雪白的臉,「反正福徹爾已經是一片爛掉了的6地。」
「我說這些,」屠淵抬指碰到他的臉頰,說,「只是希望你不會內疚。」
「那你真的多慮了,」滄余目光森然冰冷,「我從來不會和所謂的良心進行較量。」
屠淵露出欣慰的笑容,將手槍放入滄余掌中。然後他握住滄余的雙手,帶著滄余檢查保險和彈匣、拉動滑套,舉槍瞄準。
他們藏在細密的雨滴和延伸的陰影里,呼吸節奏和濕風保持一致。他們是蟄伏的獸,緊繃的弓。
「身體穩定,調整呼吸,」屠淵輕聲說,「讓前瞄準具、中心缺口和目標三點一線。」
他說話時雙唇會蹭過滄余的耳廓,但是滄余無動於衷,不曾偏頭,連氣息都沒有亂。
「現在,」終於,屠淵溫柔地說,「扣動扳機吧,小魚。」
滄余蹙眉,說:「太低了。」
「因為打爛他的心臟太無了,」屠淵低聲緩語,像教導也像哄慰,「你看,他剛剛結束對一條人魚的暴行,想必此時……」
「他的那裡還在發熱,」滄余說,「發癢。」
「所以,」屠淵就著瞄準的姿勢,和雨滴一起輕柔地吻在滄余耳邊,誘導地說,「小魚……」
滄余笑了,說:「讓我們打爆他的雞雞!」
話音未落,閃電再次劃破了天空的臉。雷聲倏至,他們交疊起來的食指一起扣動扳機。
呼嘯的子彈穿過雨幕,打穿了二代才結束暴行的下體。強大的衝擊力將他的身軀掀翻在地,在一瞬間的空白之後,沒頂的劇痛洶湧而來,與粘稠腥臭的血液一起,裹了滿身,流了滿地。
片刻的死寂,隨後雨成滂沱。
狂亂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落,肥胖的二代被澆得渾身顫抖。震愕結束,他張開嘴,先是擠出兩聲哭泣般的「嗚」,然後就發了瘋似的,用手捂住傷處,在涔涔熱液里嗷嗷喊叫。他悽慘又恐懼地扯著嗓子,不斷發出尖嚎。
這中不似人聲的叫喊徹底喚醒了雨夜,滄余笑出聲來,轉身和屠淵面對面。
平時有所不同,男人時常暗沉的眼此時飽含光芒,笑意莞爾。黑髮垂貼在屠淵的額前和頰面,看上去很柔軟,末端的水珠滴入眼中,讓他的目光更具溫情。
滄余踮起腳,在屠淵勾起的唇角落下一吻。
「吶,」滄余心情稍微好了點兒,他說,「獎勵你。」
馬戲團的院子裡此時亮光大作,白熾燈完全被打開,強烈的光束晃動搖擺,直穿雨水和烏雲,試圖尋找對他們尊貴的客人犯下如此罪行的兇手。積水被用力踐踏,安保人員、私人保鏢以及醫護都在奔走,現場亂成一團。
滄余撥開濕發,說:「走吧。」
但是屠淵把他帶向套間裡的浴室,伸手打開了熱水。浴缸迅被放滿,在逐漸騰起的蒸汽中,屠淵脫下了大衣。
滄余盯著屠淵的胸膛,問:「我們不走嗎?」
「此時此刻,誰都走不了。」屠淵斬釘截鐵地說,「才淋了雨,不暖和過來,會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