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後的大家看上去差不多,制服浸血扔掉了,露出的本質都是「人」這個字。護衛隊,藍家保鏢和士兵們交錯穿梭在一片狼藉里,相互救助,共同為犧牲的人禱告送行。他們看上去很團結,讓滄余無法辨別他們的陣營。
「這就是人類的生命力嗎?」小魚輕聲說,「人類……作為一個群體……」
他感到震撼。
「這裡,」他說,「和米拉克很不一樣。」
「多麼複雜的生物,」屠淵笑了,說,「總是在最黑暗時候發出最可貴的光芒。」
「你又在催眠我了,」滄餘下意識地握住胸口那隻小魚石雕,說,「竟然讓我覺得人類也……」
他緊急抿住雙唇,抬眼就看到屠淵包含笑意的期待目光。小魚當即亮出尖牙,威脅地咬了屠淵一口。
「別得意,」他舔走血珠,說,「給我小心點。」
屠淵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著說遵命。然後他看向在旁邊等了有一會兒的藍允漣,毫無歉意地說:「抱歉。」
「沒關係,」藍允漣微笑,「你們倆……很可愛。」
屠淵大方地說:「我同意。」他用目光詢問藍允漣什麼事。
藍允漣言簡意賅:「航行方向。」
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
在裂縫計劃的文件中,遇到未知生物的預案只有簡單的幾行字,因為高層並不相信生物變異,所以在做風險評估時一筆帶過。現在人員,戰艦和資源都受到嚴重損耗,繼續前進的風險太大。暫時後退回到大崩海角,進行補給和重整,是最安全的辦法。
可是後退就意味著再次深入白霧,那些怪物還攔在身後,鋼牙號失去了電子導航,付不起迷路的代價,也沒有短期內再次戰鬥的能力。
何況,屠建濤會允許他們後退嗎?
「你弄死了衛弘,把護衛隊換了人,已經斷了自己回去的路。」藍允漣平靜地說。
「我要弄清楚這些怪物是什麼,它們能在海水中產生異變,將來也有可能上岸。」屠淵望向窗外,金蛭川正在甲板上翻動海怪的屍體,一副要帶回去研究的架勢。
這人簡直瘋了,艾薩克衝出船艙,試圖阻止。
科學家和牧師又一次吵得不可開交,滄余淡定地繞過他們,扛起一條蟹腿轉身就走。他經過船長室,還轉頭朝屠淵和藍允漣露出一個微笑。
屠淵用眼神示意石棋跟上滄余。
「任由這些怪物活在這裡,人類和人魚都會受到威脅。」屠淵眼神暗沉,「我參與裂縫計劃,不是為了擁有畸形的大海和6地。」
「那麼我們繼續前進,按照原本的航行計劃,一路向北。」藍允漣說,「先駛出白霧再說吧。」
「至於總部那邊,」藍允漣有些擔憂,「大概從昨天開始,總部就不再回復我的消息。我分別給姨媽和你父親發去了信息,也毫無音訊。我試圖調出聞,但……」
她朝著廢墟一樣的電子操作台攤了攤手。
屠淵警覺地問:「政府有事?」
「沒有人知道,我們已經徹底和6地斷了聯繫。」藍允漣微微抬臉,望著白霧和陽光,說:「現在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了。」
***
米拉克城正在經歷一場變革。
往日的繁華擁擠已經消失,德維洛普大街空無一人,路面上停滿了裝甲吉普車和摩托。武裝人員帶著鐵鹿面具,手持槍枝巡邏,整條街都變成了復鹿會的補給地點。而大街盡頭的中央宮殿沉默著,像一個影子,蕭瑟地佇立在黃昏之中。
楣檐雄偉,下面是已經亮不起來的電子燈籠,搖擺在風裡,像是一隻只眨動著的盲眼。
復鹿會控制了米拉克城的幾個主要出入口,還給全城都斷了電。只需要一個瞬間,系統紛紛進入睡眠,街道上災禍頻出,光軌從半空衝下,千米高樓被攔腰斬斷。
城市中心巨大的電子屏幕閃爍幾下,電流不舍地漫遊一陣,徹底歸於黑暗。
米拉克變成了一座寂靜之城。
屠建濤的政府一心發展科技和經濟,讓有錢人越來越富,將貧困的大多數不斷邊緣化。只有富人才買得起系統坐得上光軌,所以復鹿會反而得到了群眾的支持。
殺死那些有錢人!
殺死那些當權者!
建立平等的,公正的,幸福的世界!
人們主動戴上鐵鹿面具,虔誠地跪在阿角面前,立下永遠忠誠,建立序的誓言。他們親吻阿角的腳尖和戒指,哭泣著表示自己的決心。
復鹿會圍住了中央宮殿,阿角說到做到,他要把那些手握權利和金錢的人,困死在那座象牙塔里。
現在這片區域已經徹底失守,沒有了通訊系統,宮殿裡的政要們聯繫不上軍隊,從神壇猛跌而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人,和其實所有生命一樣脆弱。恐慌日益劇增,食物和水根本不夠。
圍牆外都是黑袍戰士,比護衛隊人數多出幾倍不止,突破的可能性太渺小了。但是復鹿會也攻不進來,宮殿裡還有武器和彈藥,受過訓練的守衛不曾鬆懈。
阿角坐在吉普車頂,仰頭望著宮殿的塔頂。
巨鍾沉鳴,又是一個午夜。
「已經十九天了,」布雷特妮摘下面具,抬頭對阿角說,「他們仍在負隅頑抗。」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做多一周,宮殿裡的那些人就會因為饑渴而開門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