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夜算好了日子,五日后,卯时,早早地起身,焚香、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了惜言似乎最爱的淡竹青衫,露出月白中衣,衣襟仅用银丝绣了祥云暗纹,将瓷白修长的脖颈儿衬得分外秀气,对镜细看,侧脖那处的红痣似乎更艳了些,如滴血朱砂;饰倒不必过多繁杂,仅用青玉竹叶簪子将乌黑秀随意挽起,显得慵懒惬意。
出大门的路上,随身侍卫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腹诽:天!今儿吹的什么风,让万年铁树开了花?主子这是,孔雀开屏了?瑶夜才不管那些,似乎想到了什么?稍作停顿,将衣襟掩了掩,盖住了红痣,抿唇一笑,而后加快了脚步,自顾自地美滋滋出了门。
(紫林小筑)
“恢复得不错”瑶夜放下了惜言的纤纤手腕,偏过头去微微低头掏出了左胸口揣着的白玉药瓶,给惜言递了过去,“此为我西陵白帝族炼药师专为王族炼制的补气丹,虽比不上药宗神药来得立竿见影,药效也是极好的。你只需一日一颗,温水吞服,不出七日便可恢复元气。”
“谢公子赐药,高阳惜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惜言接过药瓶,双手捧着,先贴额头再放进胸口衣兜,起身朝瑶夜行了一个羽族最高礼遇——王族之礼。
“不必多礼!”瑶夜惊了,慌忙从座位上起身,双手托起欲朝自己叩谢的惜言的胳膊,“丫头,不!惜言如此,可折煞我了!瑶夜承受不起”印象中,惜言一向大大咧咧恣意洒脱,瑶夜哪见过惜言这副恭敬疏远的模样?一时慌慌张张,手足无措,也不知惜言想法?更不敢问,都快急哭了。
“噗!”睿智如惜言,看瑶夜分明是长辈口气,行为举止却如此幼稚,惜言绷不住笑出了声,“无妨,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那惜言便不行如此大礼了,累得慌~”
瑶夜小心翼翼观察着惜言的举动,见惜言这么说了,全身上下紧绷住的弦才松了下来,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自以为有、然而并不存在的冷汗。
“噗!哈哈哈哈,你可太逗了……”惜言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了怀心思逗弄瑶夜,“你真的,是长辈吗?怎么比我还幼稚?哈哈哈哈哈……”
瑶夜被惜言这么一说,“刷!”地一下羞红了老脸,红到了脖子根,慌乱之中,衣襟半敞,露出了侧边脖子的红痣。
“这是什么?”惜言的杏眼从弯弯的月牙变成了圆溜溜的葡萄,眼里冒着星星。行动比说话快了半拍,说话间,惜言早已倾身上前,俊俏秀气的小脸贴近瑶夜的脖子处,伸手扒开瑶夜的衣襟查探。
瑶夜吓得一哆嗦,瞳孔皱缩,心脏砰砰跳,大手一把握住了惜言不安分的手腕,
“不!不可如此……”瑶夜低头看着惜言,忽闪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紧张地快哭了。
被瑶夜突然握住了手腕,二人因贴得近,惜言能听到瑶夜的心跳声,还能闻到瑶夜身上淡淡地透着雨后竹林青草香的味道,隐隐透着桂花香,很好闻。惜言被这股味道吸引,想细闻辨别、探究一二,不自觉地就着握住的手、低头又靠近了瑶夜的脖子几分。
紧张地盯着惜言,眼看着惜言那柔软如玫瑰花瓣的唇快贴上自己的脖子?瑶夜彻底慌了,感觉心脏快跳出了嗓子眼!口干舌燥,体内燥热,浑身难耐,想运功压下邪火,却怕万一使了劲推开惜言会伤到她。索性两眼一闭,将头别向一边,任君采撷的架势。
“嘶——你弄疼我了!”惜言皱眉,抬起头努努小嘴,不满地朝瑶夜抱怨。
“啊,啊?”察觉到自己因紧张而加重了握住惜言手腕的力道,瑶夜连忙松开了手。
“抱歉!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瑶夜赶忙解释。
“无妨,我只是好奇……”惜言低头,害羞地摸了摸俏鼻。
“好奇?”瑶夜一头雾水,眨巴着狗狗眼。
“是啊,好奇……你用的熏香配方……很好闻”惜言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哦!原来是熏香!我当是什么呢,吓死……”瑶夜松了口气,却有点失落?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惜言看向瑶夜,挑眉坏笑。
怎么感觉方才自己被一小辈的女子调戏了?瑶夜后知后觉,而后恍然大悟:是自己想歪了?惜言不是那意思吗?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龌龊之极,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清醒下。
“抱歉,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瑶夜此时又羞又囧,很想学土行孙,挖个坑遁地逃走。
“我有说你什么了吗?”惜言看着瑶夜,忍住不笑。
“我,我……你没,我……”完了完了,是脑子乱了还是心乱了?不管什么乱了,反正今日的形象是彻底完了,瑶夜心想。
“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多休息,我,我改日再来看你!”瑶夜很想马上逃。
看了眼屋外头顶耀眼的太阳,惜言满头黑线:这人,是有多不想待着啊……
初次正式见面谈上话,惜言不想就这么算了,得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于是惜言也这么做了:突然凑近瑶夜,拉住瑶夜胸口的衣服,拉近二人的距离,踮起脚尖,将唇贴近瑶夜的耳侧,用蛊惑人心的嘘声对着瑶夜耳朵神神秘秘地说了句:
“下次,月圆之夜,酉时再来,带上好酒,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好,一定赴约。”瑶夜压住心里的异样,郑重回答。
“月圆之夜啊……丫头内息不稳,又该难受了”瑶夜出门后没走几步路停下,回头看了眼惜言的院子,担忧着。
(七日后,月圆之夜,紫林小筑)
“他叫枭,生于上古时期东土扶桑汗国,是扶桑王膝下第二顺位的王子,他的母亲是个蝠妖。扶桑国内生长着一棵扶桑树,树高万丈,联通人界和神界,那时候人界和神界往来密切,有巫师充当神使,负责上天下地传达神的旨意。据传,扶桑王室是神族血脉,历代的王都必须是纯血统,神血不可侵犯。而某一任的扶桑王爱上了西域一个美丽的蝠妖公主,还娶了那个蝠妖公主当二王妃,二王妃生下了枭,所以枭是个半神半妖。因继承了蝠王尊贵的吸血鬼血统,枭自小魔力群,神力却不显,因而被众多神族王子排挤。
枭成年后,扶桑王渐渐老去,王位继承人悬而未决,扶桑王室出现了夺位之争,枭的母妃不幸遇害,枭一个人势单力薄、寡不敌众。为保性命,枭避开身边耳目,偷逃出了王宫,进了雇佣兵团,隐姓埋名,靠接任务活命,保存实力以待东山再起。
某次边境之战,枭跟随雇佣兵上了战场,袭击琉璃古国边境村落:古罗泊村。在随军袭击古罗泊村时,枭见到杀手夜翎,夜翎也是雇佣兵一员,本体是个“人兽蛇身”的兽人。夜翎偷偷放了一众幼女老妪,其中就有春兰的先祖。枭冰冷的心被温暖的夜翎感动,后来枭给翎打掩护,协助夜翎救人。救人这件事,枭并没有上报给雇佣军头目,只说是百姓趁乱逃走,夜翎感激枭的维护,对面冷心热的枭生出了好感。
之后二人出任务相处间,枭慢慢爱上了身为兽人却不自卑的杀手夜翎,亲昵地将夜翎唤作“翎儿”。某次出任务,枭受伤严重,意识不清,夜翎在荒野某处山洞内替枭疗伤,枭意识紊乱,那夜之后,二人有了夫妻之实,而清醒后的枭并不知晓生了何事?只知道是夜翎不顾危险替自己疗伤,对夜翎的爱意又多了几分。然而好景不长,某次夜里,夜翎在树林内和某杀手组织使者对话,向扶桑王室大王子的人汇报刺杀枭的进度。枭见夜翎深夜许久未归,很是担忧,便出来找寻,无意间撞见这一幕,于是得知了夜翎的杀手身份,心生恨意,恨夜翎是因为刺杀任务才接近自己、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恨她欺骗了自己感情。
再后来,枭假装还爱着夜翎,以降低夜翎对自己的警惕心,随后在战场设计杀死了她。夜翎深爱着枭,夹在杀手组织和枭之间,早已疲于应付,早就想解脱。夜翎表示能死在枭的剑下无怨无悔,只是愧对自己未出生的儿子,遗憾而亡。得知真相后,枭疯了,体内魔血觉醒,成为毁天灭地的魔神,屠戮东土扶桑和西境琉璃两国军队,自此天下大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再后来,逢乱必出的那位——最高阶·无上境·无极神域·无极神宫的无极少主,暮云,下凡救世。暮云设立般若浮生梦,引魔神入梦,呼唤已成为魔神的枭觉醒神血。枭在暮云的梦中幡然悔悟,觉醒了体内一直被压制的神族血脉,为天下苍生自尽而亡,洒神血,让所有无辜被害的人能够起死回生。魔神死后封神,成为了无极掌事,枭,便是后来为世人传颂的、万年来长伴无极少主身侧、辅佐少主的那位大人了。”
……
圆月清晖,洒满了院子,亭子周围的花丛中传来了蝈蝈声。晚风拂面,对月品茗,酒不醉人人自醉,瑶夜端着酒杯,看着月下披上了融融月光的、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惜言,入了迷。
“对此,王位和爱人,你怎么选呢?”惜言挥挥手,唤回了瑶夜的神志。
“嗯?”回过神的瑶夜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回想起惜言的问题,瑶夜盯着惜言的眼睛,仿佛立誓般地,欢欢回答:
“如果我是枭,我会站在她的身侧,护她,爱他,寸步不离。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放弃王位,哪怕与全天下为敌也绝不离开她。她的眼里装着天下苍生,不止我一人,而我的眼里心里,我的全天下就只有一个她。”不知是对着惜言,还是对着遥远虚空中的那位在表态,瑶夜眼神坚定,像小鹿般湿漉漉的眸中映着月辉和星辰,熠熠闪光。
惜言停下了抿酒杯的动作,眸光微暗,背对着月光,看不清神色。许久,瑶夜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侧、周遭。时间似乎停滞,停在了这一刻。
多年后,惜言还清楚记得那一幕:皎洁月光下,晚风清凉,两个少年人,闻着淡淡酒香,混合周遭树丛的桂花香,借着别人的故事,第一次正式地、对彼此坦诚了心意。
……
“夜深了,不留你,回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