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无声地笑了一笑,勾唇:“谁说不是呢?皇上重嫡,又偏爱公主。孝贤皇后当年也是无福,生下来的皇儿几度夭折,如今皇后倒是不同,更得皇上宠爱了。”
舒妃闻言轻嗤了一声:“当真是这样吗?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在打哑谜一般,她又继续说道:“皇后真的有这么得宠么?只怕并不尽然。皇后从前有孕,皇上早就去翊坤宫了,可今日却没有。只怕还在养心殿为着有人妄议他与孝贤皇后的情分而发怒呢。”
愉妃一惊,舒妃自十阿哥早夭之后,便对乾隆的冷漠生了几分怨恨,早已不似刚入宫时那般,渴望圣眷,因此这两年,舒妃看得通透,也不在乎旁的。
她问:“怎么回事?”
前朝无人,她对前朝之事,知之甚少。
舒妃挥退了殿内的宫女,说道:“胡中藻所作的浊清那句诗,姐姐听说了吧,可后头又被人翻出来,胡中藻当年作《孝贤皇后之丧》一诗,里头有句话“并花已觉单无蒂”,皇上听了恼了,觉得是在暗指他让孝贤皇后干政,勃然大怒。”
愉妃许久未曾说话,这样的诗,旁人是看不出来有问题的,怕是胡中藻自个儿也没想到,能从自己的诗里头,品出别的意思来。皇上如今,是越发多疑了。
舒妃轻叹了声,又说:“有件事,还是家姐告诉妹妹的。胡中藻的事,本是与咱们没什么干系,只是牵扯到了鄂昌和鄂尔泰鄂大人,因着都传言鄂大人的孙女同五阿哥……所以妹妹特地告诉姐姐一声。”
愉妃偏头看了舒妃一眼,眼底有一瞬的惊讶。
原来如此。
昨日傍晚,永琪来请安,虽竭力掩饰,却也不难看出,永琪
似有心事的样子。
她问他,却并不愿意说。
看来今日,还得问问,他是何意思,必要的时候,这桩亲事,还得太后做主。
也许是心里藏着事,愉妃今日的绣活,并不如往日顺利,等到夕阳落山,也未见前来请安的永琪。
本以为今日他不来了的,但到底还是在晚膳以后见到了他。
──仍旧是同昨日那般的心事重重。
“胡中藻诗案一事,额娘已经听说了,襄勤伯府的牵连重吗?你这些日子闷闷不乐,便是为了这事儿吧?”母子时间,谈何隐瞒。他既不说,那便她开门见山地问。
永琪长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自从那日四哥府上匆匆一别,如今已有三日,胡中藻与鄂昌尚未回京。襄勤伯府自那日起便被围得跟个铁桶一般,除了几个为官者要上朝外,外人不能进,也不能出,生怕有人从中作梗,落井下石,一个不注意,混进来放了什么东西,害了两府。
他也已经有三日未曾见到以筠了,全无消息,只能从鄂澜那儿知道一二。
“准噶尔战事尚未平息,皇阿玛心里头仍积压着火气,胡中藻怕是难逃一死,至于襄勤伯府如何处置,只怕还要看后头皇阿玛的心情了……”永琪低声说道。
愉妃心下自然再明了不过,若是平日里,皇帝还不会这么生气,这会儿还是因为准噶尔的事,才这样发作的。
“那筠姑娘如何了?”
永琪一愣,还是答
道:“襄勤伯老夫人被气病了,想来,便是在府上陪着老太太吧。”
愉妃了然,只说让他切记察言观色,别再触了皇帝的逆鳞。
—
胡中藻回京本是次日的傍晚,但因着沿路春寒料峭,不便赶路,直到两日后的正午,才回了京。
也许乾隆本有意着人好好审问胡中藻,只是,他对准噶尔战事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还是雷厉风行地撒在了胡中藻身上。
胡中藻在京城的府邸连夜抄家,翻出一堆诗稿,除却浊清和孝贤皇后的那几句诗,乾隆又从中解读出了忤逆自己的诗,于是大发雷霆,下旨胡中藻回京以后直接打入大狱,听候发落。
一时间,襄勤伯府亦是人心惶惶。
有胡中藻被抄家的事情在前,鄂昌的府邸被抄,只怕也是早晚的事。
以筠才从屏山院回来,平蝶就递了一封信给她:“和敬公主府送来的,所以门房才收了。”
她有些疲累地瘫坐在软榻上,打开了信笺,封面上的字是和敬的不错,可里头的字,却再熟悉不过。她坐直了一些,开始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信。
信中所说的内容,不过是胡中藻抄家一事云云,又说让她看过信后便烧了。鄂昌若是被抄,也不过是西府的事,不会动到东府,但该严谨的地方,却还是得严谨一些。
以筠把信笺来回地读了一遍又一遍,这些日子的疲惫,看着手里头这密密麻麻的熟悉的字迹,才像是
消弭了一些。
“祝安,筠亭。”这是信笺的最后四个字。
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了抚这四个字。
这是第一次见他在信里用“筠亭”二字,“祝安”,虽只是两个字,却也让她心安。
这些日子,忙着照顾祖母,唯有夜深人静之时,才会想起来他。
但愿西府的事,不会影响到他。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笺,然后把它点燃,成为风一吹便了无踪迹的烟灰。
乾隆的多疑,比起当年孝贤皇后离世之时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