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茂伯且宽心,”崔耕道,“苏家在莆田略有名望,苏老爷已经答应我,不仅苏大郎到时候会在现场配合咱们,而且他们也会请莆田县衙的徐捕头亲自带队出马,前往仙潭村捣毁造假酒坊,缉拿薛松年一干人等。莆田县衙可不是宋温可以说了算的地方。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任凭薛松年梅姬他们能量再大,这次就算不把牢底坐穿,恐怕也会被剥了今后行商贩酒的资格了。”
在唐朝虽然没有工商城管之类的政府部门,但是地方官府衙门每年都会对当地的商贾进行考评,尤其是衣食住行这些行业,更是考评的重点对象。考评的标准主要是从缴纳赋税,商户的实力,还有是否带动地方经济,以及诚信和在地方口碑等多方面进行。像那种偷税漏税、诚信度差,以次充好卖假货的商户,轻者训诫罚银,重者封铺取消行商资格。有些闹出性命的商户,甚至会丢了脑袋抄了家。
听崔耕这么一说,茂伯恍然明白过来:“对啊,仙潭村处于清源、莆田交界,向来两不管。但若真出了事儿,清源县衙能管,莆田县衙亦能管啊。再说了,清源县只是中县,但莆田县却是下辖五千户的上县啊。别说宋温了,便是咱们胡县令见了莆田县的明府大人,这品秩上,都得礼让三分哩!”
明府是唐代对县令的尊称。中县县令为正七品朝请郎,而上县县令却是从六品的奉议郎,这品秩上就输了一大截。
崔耕嗯了一声,又交代茂伯这两天一定要让家里和酒坊的伙计把好口风,免得走漏了消息。
随后,他便转身去了酒坊。
现在的酒坊里头虽然平日是二娘在盯着,但关于酒坊内的蒸馏酒这道工序,崔耕还是要一天必走一趟。现在负责蒸馏酒这道工序的几个酿酒大师傅都是当初崔氏酒坊的老人,后来被崔耕从梅姬方铭手中暗里挖回来的。这几个大师傅基本从父辈起就在崔氏酒坊里干活,哪怕是他被梅姬方铭篡了家产,这几人暗中还是与他有往来,所以忠诚度没问题。而且在将蒸馏酒这道工序交给几人之前,崔耕便与他们签了契书,甚至还照搬了一些在梦中见到的后世合同和国企的老政策,什么买断工龄三十年,什么子承父业编制可传代,什么退休后酒坊负责养老送终,哪怕是违约金都定了天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做到仁至义尽,再和他们签订天价契书,崔耕此番是怀柔和霹雳手段并用。
……
……
两日后,黎明破夜,天刚蒙蒙亮。
三辆骡车在前,四五顶轿子在后,披着薄薄晨雾出了清源县西门,朝着仙潭村的方向进发。
此番为了以防万一,崔耕不仅让茂伯带上了酒坊中数名年轻力壮的伙计学徒之外,还让田文昆从他的货栈里挑了一些壮实的小伙随行出发,为的就是防止到时候在仙潭村,薛松年一伙狗急跳墙,发生冲突和武斗。
一行人虽浩浩荡荡,声势烜赫,但因为清晨的缘故,这一路上倒也没有惹来过多的关注。
约莫行进了有一个时辰多的路程,停在了一处分岔路口位置。
分岔路口往回走是清源县城,往左边的官道走是莆田县的方向,往右边走是去往泉州府城的方向,而再往前再走半里便是仙潭村。
这时,崔耕让小九叫停了前边的骡车,一旁的田文昆不解,问道:“少东家,停下来作甚?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冲进村里抓他们个现形得了!”
崔耕望了望分岔路口的左边方向,道:“再等等,估摸着一会儿莆田县徐捕头一行就到了。”
这时,前边负责到仙潭村方向摸情况的一名货栈伙计快步跑回,气喘吁吁地喊道:“掌柜的,崔少东家,那帮人已经在仙潭村村口装货了,好家伙,一坛一坛的酒愣往骡车上装,我估摸着有好几十驾骡车哩。这伙人八成是要开始往泉州城方向拉货了……”
第29章缉贼仙潭村
“少东家,快瞧,那边来得可是莆田县衙的差官?”
这时,田文昆眼尖地发现莆田县方向的官道上有动静。
崔耕转头望去,只见车辚辚,马潇潇,正有一二十名皂衣帽翅儿的衙差朝着这边赶来。
正是白天不说人,夜里莫说鬼,看行头论装束,这些人可不就是莆田县衙的衙差吗?
眨巴眼的功夫,当头一名差官便挥鞭策马奔了过来,威风凛凛地吆喊道:“某家莆田县捕头徐虎,奉我家少府大人之命前来助崔东家缉贼!”
唐代别称县令为明府,称县尉为少府。
崔耕之前听苏家老爷苏有田提过,他们家在莆田的跟脚靠山便是该县的县尉贺旭。所以此番从莆田县求兵走得也是苏家的面子。
崔耕打量了一眼翻身下马的捕头徐虎,生得虎背熊腰,一脸彪悍之色,长得一副生猛模样。再看慢慢靠近的衙差队伍,这些衙差不下二十人,而且配直刀挎角弓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衙差队伍的后面,居然还配备了三俩囚车。
好家伙,阵仗不小啊!
崔耕心里清楚,若非什么重案大案和要案,通常衙门是不可能派出这种阵仗的衙差的,往日里也就出动三五个捕快,然后带着几根水火棍铁尺之类的武器。看来这位贺县尉倒是给足了苏家的面子。
县尉是什么人?县令之下,与县丞不相上下,分判六曹且主管治安的官员,可不是寻常小吏。而且只有上县,才有资格配备县尉职司。到了后世,那至少也是一个实职正科,县公安局的局长。像他们清源县衙,也只是配备了县令县丞。
他可没天真到自已的面子有这么大,能够让一位高高在上,且素不相识的县尉大人为他出这么大的头。
看来这苏家的人情,他是欠的有些大发了。
茂伯和田文昆等人看着对方的阵势,不由面面相觑。小九更是嘀咕道:“到底是上县衙门,瞧瞧人家的气势。再看咱们县的宋捕头,拿着一把唐刀天天招摇过市,手底下尽是一群软脚虾!”
这时,徐虎走上前来,拱手道:“敢问哪位是清源的崔二郎?”
崔耕微微颔首,抱拳还道:“在下便是。此番有劳徐捕头及诸位差官弟兄了。茂伯——”
说话的功夫,茂伯已经返回车里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钱袋子,里面装了一些通宝制钱和碎银子,交到了崔耕手中。
崔耕将钱袋子不着痕迹地塞到了徐虎的手中,道:“小小心意,还望徐捕头笑纳!”
谁知徐虎却是挡了回来,摇头道:“贺少府亲自交代的差事,我等岂敢收崔少东家的好处?”
徐虎这种捕头差事,连小吏都算不上,在他眼中,别说贺旭这种有品秩的官员,就算宋温这种胥吏交代的差事,都不敢有所怠慢。他又摸不清崔耕和贺旭的关系,所以断然是不敢收受贿赂的。
不过崔耕还是将钱袋子强塞了过去,笑道:“徐捕头莫要多想,钱不多,这是请弟兄们喝茶吃酒的,算不上什么好处。收起收起,莫要再做小儿女状了。”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必须要给马儿吃点草,这个道理崔耕是晓得的,无论是经商还是为官御下都适用。
徐虎这种在县衙里干捕头,收人钱财的事儿自然没少干,又架不住崔耕的热情,只得将钱袋子接了过来。
他是老油条,轻轻用手一掂钱袋,便估摸出这制钱和碎银加起来应有好几贯的价值,暗暗惊道,这姓崔的竟倒是大方,本以为是趟上头派下来的烂差事,没想到却是个肥差啊!
现在的货币价值还是很坚挺的,斗米百贯,想想这好几贯的银钱,足以让他们这帮弟兄回莆田县最大的酒肆好吃好喝一大顿了。
随即,徐虎整个人也热情了起来,不再似刚才那般虎着一张脸,主动冲崔耕笑道:“好了,崔少东家,你看我们人也来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行动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衙门中人更是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