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朝中九卿被邀请到了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书房此刻俨然成了微型朝堂……
霍光也不废话,径直开门见山道:“父城县的消息诸位可曾收到?”
几日前,韦贤已被调任大鸿泸,如今当朝丞相乃是蔡义。
这一番人事调动,很显然是上一次朝堂论谥之余波,不过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在霍光柄国之际,丞相也不过就是有名无实罢了。
身为丞相,蔡义自然当仁不让率先应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当真是细思极恐,若消息属实,大汉当翻天覆地!”
“怎么?丞相以为这事还能有假?”
“不敢,老臣失言,大司马勿怪。”
田广明、张安世、梁丘贺等重臣对父城县并不关注,仅仅知道皇帝在哪里建了一座炼铁厂,此时见大司马与丞相两人对答,自是一头的雾水。
少府令梁丘贺拱手道:“敢问大司马,父城县……可是指那炼铁厂?”
霍光点头道:“本官两个时辰前接到消息,三日前父城县第一炼铁厂高炉开工,一日得生铁二十六万斤!”
“二十六万斤?”韦贤一声惊呼!
大汉所有铁矿一年产出生铁不过两千五百万斤左右,这父城县炼铁厂一日炼铁二十六万斤?
十天两百六,一百天一座炼铁厂的生铁产量就能抵得上以前一年?
众臣难以置信,但是更清楚这事根本不可能做的了假,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民间能够涌现出大量的铁质农具,原先那些木质农具无法开垦的荒地可以得到开垦,进而增加田亩提升农业产量。
意味着军队可以打造出无数的甲胄、武器,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意味着无数的铁质用具可以进入千家万户,彻底改变民间的生活习惯。
好处多到数都数不清,当然以汉代人对于社会的认知程度,即便是位列朝堂,处于天花板的这一群人,其认知力也极其有限。
霍光想起刘病已曾经和他说过父城县炼铁厂一年炼铁总量将会过大汉全境,当时他只当此言是皇帝雄心勃勃的笑谈,也没当真,所以也没反驳。
现在看来,当初皇帝说的竟然还保守了许多。
皇帝曾言钢铁乃是大汉经济之砥柱,是真正命脉,是国力之标志。
霍光当时不太明白皇帝话中深意,甚至到现在也没太懂,但是他可以判断,而他的判断就是皇帝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此刻刘病已也收到了父城县消息,一天二十六万斤生铁,足以震撼古人,但是对于他而言,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至少还远远没达到让他振奋的地步。
对于霍光等人而言,生铁产量的提升涉及到军事、民生,这固然不错,但是他们所谓的军事无非是多造几副甲胄,多打几支刀枪,还有多一些农具罢了。
但是刘病已目光何其长远!
钢铁呐,那当真是再多都不会嫌多,比如他想铺铁路……
不是为了通蒸汽机,而是四轮铁轨车,如果能以西安为点辐射全境铺设铁轨,那全天下的物资运输将会便捷到何等地步?
更何况等到铁轨真铺个几万里出来,那个时候离蒸汽时代还有多远?
而父城县的生铁产量相比起刘病已的宏伟蓝图,估计也只有杯水车薪四个字能够形容了……
“夫君想是有了大喜事,竟是这般高兴。”许平君亲自给刘病已斟了一杯茶,又伸出一双白皙柔荑轻轻按捏夫君颞颥。
“是有喜事。”刘病已一边享受舒适安抚一边兴奋道:“还记得马铁匠吗?”
许平君笑道:“对门邻居,怎会忘了。”
刘病已嗯了一声道:“为夫继位之初便将其派去父城县寻找铁矿矿脉,一旦寻到矿脉就在边上建上一座炼铁厂,如此一来炼铁所需便可就地取材,马铁匠也是不负为夫所望,很快便寻到矿脉,而且还鼓捣出了耐火砖,建了十几座高炉炼铁,三日前炼铁厂正式投产,一日炼生铁二十六万斤呐。”
许平君哪里懂什么耐火砖,对于日炼多少斤铁也是完全没有概念,不过夫君开心便是喜事,于是道:“马铁匠不负夫君之望,夫君可要好好奖赏才是。”
“那是自然。”刘病已话音一顿,眉头却在不经意间微微皱起。
天子之赐,无非是爵、官、财,然而汉制非军功不侯,所以哪怕马铁匠功在社稷,想要封侯也不可能,至于官……说实话,马铁匠是墨家弟子,注定只能去搞技术科研,入官场估计能被排挤到死,更何况技术性人才放进官场对于刘病已而言,就是人才的巨大浪费。
至于财……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呐……
“看来是时候了。”刘病已喃喃自语道。
许平君不解道:“什么是时候了?”
刘病已回过神来微笑道:“你呀,如今有孕在身,可不要操劳那么许多,为夫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便是。”
许平君嗯了一声,知道夫君不愿多谈,也自不再多问。
刘病已自从入宫以后便一直努力搜索脑海当中的记忆,他知道许平君是被霍显找人毒死,也清楚是具体时间是在许平君生产第二胎之后没几天,但是他始终想不起来具体下毒的人是谁。
这让刘病已心里面就跟插了一根刺一般,霍显还没动,他自然不可能丝毫不顾及霍光直接下手把霍显除掉以绝后患,真要那么干,他现如今和霍光之间的蜜月期估计就彻底结束了不算,估计两人之间的裂痕也必然迅扩大。
届时霍光会不会担心他死了之后,自己悍然对霍家出手,然后先下手为强,谁也说不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霍光没几年阳寿了,刘病已现在还犯不着和其翻脸,最后落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可不干掉霍显,这个心心念念只想着让自己女儿荣登后位的恶毒女人一定会处心积虑的干掉许平君,扫清女儿为后的最大一块障碍。
历史上汉宣帝有故剑情深有南园遗爱,如今故剑情深他已经有了,可不想再来一出南园遗爱抱憾终身。
当真是越想越烦躁,不知不觉间刘病已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