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突然间提出给孝武皇帝追尊庙号当然不是闲的蛋疼,而是他脑袋里面装了太多封建王朝的知识,因此多少觉得大汉的庙号制度有些操蛋。
在大汉,皇帝死了以后都有谥号,比如文帝、景帝、武帝,皇帝死了以后也会建家庙祭祀,也就是天子七庙,过上七代以后家庙就会拆除并入太庙,唯一不变的就是高祖皇帝的高庙,还有文帝的太宗家庙,当初刘病已继位为了确定法统,就是祭的高庙。
霍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是越来越觉得刘病已非同小可了。
殿中的朝臣或许未必个个都能理解皇帝为何突然间提出要为孝武皇帝追尊庙号,他这个一辈子宦海沉浮的人岂能不明皇帝深意。
说白了就是皇帝玩了一出以退为进!
朝臣不同意尊史皇孙为皇考,是因为新君皇位嗣于孝昭皇帝,尊其父为皇考于礼制不合,那么皇帝就往上去追孝武皇帝,以自己是孝武皇帝嫡脉子孙为凭,进而确立史皇孙乃皇家嫡传!
汉制,有大功于社稷,值得后世子孙永世祭祀的皇帝才能拥有庙号,比如景帝时期爆七国之乱,故而孝武皇帝在位数十年,都没有替景帝追尊庙号。
孝昭皇帝在位十几年也没有为孝武皇帝追尊庙号,不是孝武帝不够雄才大略,也不是丰功伟绩不够资格立庙,而是因为孝武帝在位之时屡屡对匈奴作战,以至于耗空文景两朝积攒下来的财富,落了一个穷兵黩武的恶名,最后还下了罪己诏,并且晚年还爆了巫蛊之祸……
现在皇帝突然间提出要追尊孝武帝庙号,群臣甚至连反驳的余地都不存在,因为不管如何反驳,谁都没有资格去否定武帝远逐匈奴的伟大功绩。
对于武帝,霍光的观感无比复杂,要知道在武帝朝为官,那当真是如履薄冰,一个行差踏错或许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所以霍光随侍武帝二十年,从不犯错,这也是他成为昭帝托孤臣的关键。
可说到底,霍光还是无比感激武帝对于自己的恩遇,哪怕这恩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其兄霍去病。
所以原本打算反驳一下的霍光终究还是没开口,霍光不反对,群臣大多也无异议。
之所以说大多是因为也有反对的,比如长信少府夏侯胜。
“陛下,孝武皇帝抵御强敌,确乃社稷之功,然孝武皇帝穷兵黩武,致使百姓困顿,流离失所者比比皆是,为此孝武皇帝轮台罪己,故而臣以为,孝武皇帝功过相抵,不足以立庙。”
韦贤怒道:“汝竟敢诽谤先皇,罪在不赦!”
夏侯胜冷哼道:“为人臣子当秉公直言,虽万死而不辞,君为天,民为地,地以承天,天以覆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君有失而不直言以谏,以小错而铸大过,岂是人臣所当为!”
这话一出,刘病已都愣了,这夏侯胜也是头铁,他么的这纯粹就是在开地图炮,这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包括霍光在内全都被其骂了进去,骂啥?
骂他们不规劝帝王,十足的佞臣呐!
于是朝堂炸了……
满朝大臣开始对准夏侯胜就是一通狂轰滥炸,刘病已脸上不动声色,这心里差点没笑出猪叫。
刘病已相信对于他要追尊孝武皇帝庙号之事,朝堂上肯定有不少朝臣不以为然或者持反对意见的,但是夏侯胜这地图炮一开,好吧,妥妥的把那些反对者全都轰到了自己这边呐。
这叫啥?可不就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哇。
宗正刘德怒斥道:“长信少府此言大缪!孝武皇帝轮台罪己,深悔之情感天动地,随后禁苛政,止擅赋,力本农,种种举措惠济当世,延泽后代,孝武皇帝对外征讨四方,开疆拓土,对内休养生息,此乃公论,长信少府言称此举为穷兵黩武,却可知若非如此,匈奴势大,边疆不宁!”
刘德话音一落,新任御史大夫田广明立即加入围攻道:“长信少府大逆不道,当严惩不贷!”
丞相长史黄霸和夏侯胜关系不浅,于是出列为夏侯胜呐喊助威道:“臣以为长信少府虽然出言过激,但也是一片公心,陛下不应苛责过甚。”
“将夏侯胜、黄霸缉拿入诏狱!”见霍光迟迟没有反应,刘病已耐心早已经被耗光,当即下令。
随即大汉武士冲入殿中将夏侯胜及黄霸锁拿出殿,大殿之上顿时清净了。
霍光嘴角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病已朗声道:“孝武皇帝强汉室、驱单于、逐匈奴、遁蛮夷、平氐羌、收甄骆,建郡县以服天望。
定音律、兴乐舞、禅泰山、礼天地、定历法、制年号,现汉室之辉煌,继往圣、尊贤能、赏功臣、尊周裔,复华夏礼仪之邦。
宝鼎出土,白麟献瑞,巨鱼跃水,绩感上苍,功德无量!朕顺天意,从民望,追尊孝武皇帝为大汉世宗,以彰其德于天下!”
“陛下贤明!”群臣山呼。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能体察圣意,那殿上大臣也是白混了,韦贤估计先前直言不尊皇帝生父为皇考,也怕恶了皇帝,如今见皇帝如此乾纲独断,旋即谏言道:“臣以为可追谥史皇孙为‘悼’,其亡妻为‘悼后’,于广明苑比照诸侯王之礼建陵,配以供奉,卫太子葬于湖县,臣以为不必惊扰,可就安葬之地重整陵园……”
“准!”
至此尘埃暂落。
随着皇帝追尊孝武皇帝,谥卫太子,生父生母令传出,长安谣言不知不觉间已销声匿迹……
大司马府,已然对皇帝彻底放下心的霍光手里拿着一封来自于父城县的奏报,目光呆滞,难以置信。
父城县大汉炼铁厂修建完成,三日前十八座高炉同时开工,当日熔炼矿石无数,得生铁二十六万斤!
二十六万斤!!!
对于这个数字很多人或许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对于把整个天下装在心里的霍光来说,只能用惊悚来形容此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