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您想什麼呢?」
趙氏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跟她打招呼:「十娘回來了?今天怎麼樣?沒在學堂闖禍吧?」
王浮好笑,說道:「阿娘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您擔心我闖禍做甚?」
「這些年你是光長個頭不長腦子,誰知道你背地裡又給我捅了什麼簍子?」
「……」
「罷了,你過來。」
王浮挨過去,趙氏把她的頭放在自己膝上,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王浮知道趙氏心情不好,這就跟她當年心情不好就去貓咖擼貓一樣,柔軟又可愛的小東西都讓人心情愉悅啊。
「十娘,你願不願意跟著娘親回眉山外祖家一趟?」趙氏摸著她後背的手突然頓了一下,顯然這話是深思熟慮之後才問出來的。
外祖家?是了,王浮出生這幾年來都沒見過趙氏娘家人,聽說趙氏是從隔壁的眉山縣嫁過來的,眉山也不算遠,怎麼從來也不來往呢?而且逢年過節的時候也不見眉山外祖家送節禮過來,在這種重禮節的時代,這簡直就是結仇的行為了。從來也不見趙氏提及外祖家的任何人,家裡也當沒這個親家一樣,真奇怪。
「阿娘想念家人了嗎?十娘願意呀,能出去玩十娘都願意。」
「是你外祖父生病了,我怕再不回去,就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趙氏惆悵地嘆息一聲,隨後又說:「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想再見那一家子人了,可是到頭來還是忍不住。」
「阿娘,您就不如我敢愛敢恨,我要是不想去,誰也別想逼我去;我若要去,誰也不能攔著我。您這是自己為難自己,所以才這樣猶豫不決。阿娘,那是您自己的家,您想回去,沒人攔得住您。」
「你不懂,當年決裂的時候鬧得滿城風雨,害爹爹丟了臉面,他願意把阿娘為我置辦的所有嫁妝都陪送過來,已經是很大度了。兄長才是爹爹一輩子的依靠,而我只是一個出嫁女,王家才是我的家,那裡已經不是了。」
「哦?難不成我和三娘嫁出去,王家就不再是我們倆的家了嗎?阿娘,您不喜歡我了嗎?」王浮仰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趙氏白了她一眼,屈指又作勢要敲她腦門,「你這個女兒,白送給人家,都不見得有人要,說不得到時候我還愁你嫁不出去呢!你才幾歲,就裝得跟個大人一樣,說這樣的胡話?」雖然這麼說了,但她還是摟緊了王浮,把當年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
趙氏與王方的婚約,是她親娘在世的時候定下的。趙氏十五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因為操勞過度,沒能親眼看著女兒出嫁,反而把女兒的婚期向後拖了三年。趙氏服了三年喪,已經十八歲了,在盛行早婚早育的眉山,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幸好有一門早就定下的親事。但就是這根救命稻草,還差點讓人搶走了。要搶她親事的,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原來王浮的外祖母出身寒微,早些年為了家中弟妹的生計,做過大戶人家的使女,回來後嫁給了同村一起長大的趙秀才。這趙秀才前頭是有一個妻子的,只不過這個妻子是城裡人,從小體弱多病還頗多講究,帶過來一個侍妾,到頭來自己沒生個一兒半女的,這個侍妾倒是接連生下了趙家的庶長子、庶長女。
王浮的外祖母嫁過去的時候,這個侍妾正懷著第三胎,耀武揚威,比正頭夫人還囂張。第一年王浮外祖母還讓著她,不與她計較,後來生了趙氏和她的弟弟,為母則剛,必要為子女爭取一番,這樣一來,趙家每天就吵得跟菜市場一樣。趙秀才一心讀書,什麼都管不了,他從前是妻管嚴,再娶一個也沒什麼變化。
沒想到這個侍妾竟然活得比王浮外祖母還要長,連著熬死兩位夫人,最終把年老不想再娶的趙秀才牢牢攥在了手裡,還掌握了整個趙家,企圖把趙氏的婚約換成她女兒的。趙氏奮起反抗,這才有了前頭所說「決裂」一事。
第11章
王浮聽著咋舌,怎么小戶人家裡還能發生這種狗血劇情呢?幸好她娘機警聰明,不然哪來的她們兄妹幾人?
「阿娘臨終前對我說,你父親是個好的,嫁給他,不說吃穿不愁,就說他重情義守禮節,就一輩子干不出我爹那樣寵妾滅妻的混事兒來。為了阿娘的遺願,更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丟了這門親事。那時他們使盡手段,我也沒落了圈套毀了名聲,只是終究還曾把他們當做家人,心中寒涼。」
「阿娘,您有爹爹,您還有我們,我可是您最最貼心的小棉襖呀!想著那些人幹什麼,他不仁我不義,不必在乎。」王浮蹭蹭趙氏,像只打滾伸懶腰的小奶貓。
「其實爹爹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他只是被人蒙蔽,沒能及時察覺家裡的亂象。等他發現那對母女要置我於死地的時候,立刻就聯繫了王家,用最快的度把我發嫁出去了。小時候,他也曾抱著我和弟弟上街賞燈,游湖採蓮;他也曾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划教我寫字;他也曾在我受了鄰家小郎欺負的時候從天而降,喝退他們……他可能不是一個好丈夫,卻也算得上是個好爹爹。」
王浮卻不這樣覺得,護不住妻子的丈夫,怎麼會是一個好父親呢?連著兩任妻子都被侍妾爬到頭上,若說是他人的錯,王浮還真不信。
「阿娘,照您這麼說,我是不是還應該有一個親舅舅啊?他去哪了,怎麼也沒聽你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