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初送文件时现,杜部长又在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英语单词,他这才想起自己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这场景了,心里除了先前的崇敬,更多了一些疑惑:你说这杜部长,官都当到这个位置了,又不见他去考研读博什么的,抄这些个英语单词,又有何用?
胡科平虽然比杜泽轩大两岁,常委排名也正好排在他的前面,这次比他先一步做县委副书记,按理说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杜泽轩来说,心里却不是滋味。换届时,自己本来是冲着组织部长的位置去的,却被不动声色也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的胡科平抢了过去,自己也只有捡了个宣传部长来做,虽然都是常委,但孰重孰轻都明摆在那里的。走马上任当天,杜泽轩就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在宣传部长这个位置上干出一个人样来。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杜泽轩养成了抄写英语单词和洗冷水澡的习惯。他不但要在工作方面领先胡科平,而且在文凭上越他。事实上,杜泽轩在宣传部长的位置上,干得确实是风生水起。就连心高气傲的王道文老科长都说,杜部长是他遇到的五任部长当中最能干的部长,不但工作干得好,而且跟书记、县长的关系也处得好。说到这里,王道文无不感慨,说历任部长要么跟书记好,要么跟县长好,像王道文这样既跟书记好,又跟县长好的,有且只有杜部长一个,以前是听个都没有听说过。
那天县委常委会上,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宣读了任免文件,代副书记作了深情告白,新任县委副书记胡科平和接替他的县委常委、组织部牟部长作了表态言,县委田行健书记最后作了重要讲话。他说,市委这次对宕渠县委班子的个别调整,是站在全市的高度,通盘统案考虑、慎重研究决的,充分体现了对宕渠百万人口大县经济社会展的高度重视,对宕渠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的关心关怀,大家一定要坚决执行,坚定拥护。田行健书记又饱含深情地肯定了代副书记多年来为宕渠经济大展和群众致富奔小康所做的贡献表示充分的感谢,对接任的胡科平副书记也提出了殷切希望。
代副书记内心是支持杜泽轩接任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位置的,这里面,除了杜泽轩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之外,胡科平是赵长乐的人,而赵长乐,正是自己的死对头。当年,赵长乐任三江区委书记,后做了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而代副书记做了涌新区委书记,后提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二人一个带出了胡科平,一个带出了杜泽轩。这二人好像就是他们俩的翻版。唯有不同的是,当年赵长乐做副书记后,代接替他做了组织部长,而赵调任地委组织部后,代接替他做了县委副书记。而杜泽轩并没有接胡科平组织部长的位置,据说,组织上已有明确规定,县委组织部部长这个位置,从今以后必须异地交流,从其他县(市、区)调任。当然,这异地交流的也不仅是组织长,据说县委这边的县纪委书记、政府那边的常务副县长,还有县公、检、法的“一把手”,都要实行异地交流。
胡科平表态言后,代副书记一边鼓掌,一边思索道:这大概就是人的宿命吧!
而杜泽轩却并不因为自己未能接任组织部长而失落,他觉得就是不搞异地交流,他也没有再去争取组织部长这个位置的必要,自己完全可以从县委宣传部长这个位置上提县委副书记,从而创造宕渠县委宣传部长多年未能直接提拔县委副书记的历史。那天晚上,杜泽轩没有出去应酬,而是难得地早早回家与爱人吃了一顿饭,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早上六点过又早早地起了床,光着身子跑进洗手间,义无反顾地打开了水龙头。当冰凉刺骨的冷水从头丝丝顺着脖子流到脚趾尖尖,杜泽轩眼一闭牙一咬挺了过去。当他扯下浴巾擦干冷冷的水珠后,他全身的毛孔顿时打开,一股股热气冒了出来,他顿时感到一阵清爽中迸出无穷的力量。
胡科平做了县委副书记,这让新初又重新做起了秘书梦。他认为,胡科平这次提拔,与自己在中组部与《农民日报》联办的专栏上的那篇长篇通讯报道有着密切的关系。没有那篇报道,就有全市的现场会在宕渠召开,没有现场会的召开,就没有胡科平部长的顺利升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己就是胡科平当上县委副书记的最大功臣。新初并没有忘记,当年胡科平部长对李天书书记说过的话:等我到了那个位置上再说。如今,他已经到了那个位置了,关键是谁来说这个话呢?新初想,杜部长肯定是不得说的,自己去说更不合适,看来还是得李天书书记去说了。可自从自己离开城东镇后,就很少与李天书书记联系过,现在有事了就想着去找人家,这也不太适吧?哎!那就顺其自然吧!胡书记真要自己跟他服务,他定会主动要自己的——他对自己又不是不认识,不是不清楚,不是不了解!
新初并没有等来胡书记的召唤,反倒是杜部长陪同田行继书记下乡调研时,越来越频繁地带着自己随同采访,吴畏过不时提醒自己为书记提包包、端杯子、开车门。有好几次,吴畏还称自己办公室有事脱不了身,新初就全权代表吴主任履行起了秘书工作的全部职责。那天晚上,轿车在田行健书记的楼下停下,新初端着杯子提着包正要递给他,杜泽轩说:“新初你把书记送上楼吧!今后一定要多向吴主任学习,把书记的服务工作搞好!”
新初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确定田行继书记会同意杜部长这种安排,直到他抬头看到书记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才欣喜万分地跟着他上了楼,直到书记家的防盗门口。
新初穿过只剩下灯光的街道,拖着有些疲倦的躯体爬上九楼,刚打开门,就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迎面扑来,紧接着就听到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过的问候声:“大哥!”
见是新明,新初既有些高兴,又有些意外,问:“这么早回来干吗?你一个人回来的?”
新初母亲道:“又有多早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新明忙灭了烟头,顺手丢在茶几旁的垃圾桶里,说:“就是想回来过个年,张玉也回来了的,在她家里面。”
新初母亲说:“叫你一天少抽点烟,就是听不进去,满屋的烟味!”
新初就进了母亲的卧室,看着熟睡的小石头,心就像火炉旁的雪花,一下就融化了,说:“这小家伙,像他外公,还打鼾了!”
“新明把电视机关了睡觉”,母亲跟着进了卧室,又对新初说,“新明今年也回来了,我也没在家,你爸爸、幺爸在家里,估计什么也没准备,要不今年就在城里过年?”
新初就从包里摸出一把钞票,递给母亲说:“在城里叫过什么年啊?要不您和新明提前回去准备一下,这里有一千块钱,差不多够了,再怎么也还是要回老家过年,我和小融还是像去年那样,赶回来吃年夜饭!”
母亲接过钱说:“那,小石头呢?”
新初说:“小石头跟您先回老家也可以,小融带着也行,反正她寒假也没什么别的事。”
“那……”
“妈,您也回屋早点睡吧,有什么话后头再说,我也困了,这些天既要上班,又要忙着看书,周末要去省城参加期末考试呢!”
新初认为,只要把钱给了母亲,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还有,自己的母亲,又有什么可商量的?
母亲心想你白天也不落屋人影都见不到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见个面话还不能说多了,她本想再商量一下新明的婚事,见新初早己呵欠连天的,也不好再多言语,便说:“好吧,早点睡觉。”
新初坐上去省城的火车,刚把书一打开,手机铃声就响了,正是新雁打来的,说是周一要来县工人体育馆,参加全县全县优秀教师巡回报告的启动仪式,她一会儿就到。
新初也没细想,就说新雁你又不是校长什么的,怎么会通知你参加这么重要的活动?
新雁说,怎么了的?你以为你姐是一个普通教师就不能参加这么高规格的活动?我告诉你新初,你姐不但要参加,而且还是这个活动的主角呢!你姐就是这次县委、县政府表彰的一百名优秀教师,县委宣传部和县教育局又从这一百名优秀教师中,抽出了五名特别典型的优秀教师代表,组成了全县优秀教师巡回报告团,到全县各个片区举行巡回报告,姐就是这个报告团的五个成员之一。这个活动是县委宣传部和县教育局联合举办的,我以为你在部里面工作,应该知道这事呢?
新初说,姐,我们部里的工作是各管一块,这个事确实不知道。姐,你行呢,全县五个典型你就独占一个。遗憾的是,我这次要去蜀川大学参加集中学习和期末考试,就不能现场聆听姐的精彩报告目睹姐的光辉形象了。
新雁打电话,主要目的就是想让新初去报告会现场为自己加油鼓劲的,一听新初不能参加,心里顿感失落,就说,怎么的?你不信你姐能行?你以为你姐成天只会打麻将?
新初就笑着说,谁说我姐不行,我姐可行着呢!好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要看书了,这书我可一页都没翻过,不知考试能过不。你赶快回去吧,妈和小融都在,新明也回来了的。
新明也回来了?几时回来的?张玉回来没得?他们这次回来怕是要把婚结了才行,妈都提了好几回了。
都要过年了,哪来得及?估计要放年后吧!说到这里,今年回家过年的人多,你报告结束了抓紧准备一下,花多少钱记着,我春节回来给你。
这个你就少操心,差不多你二姐夫,还有爸爸在家都准备好了。
爸爸会准备这些?
你以为爸爸会什么?只会打牌?没有妈在家,做饭洗衣带娃娃,我们爸样样都会呢!
与做建筑的吴庆元离婚后,新雁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任何东西都没了兴趣,更谈不上激情,一切都无所谓,似乎只有麻将能给她带来快乐。然而,每当一场麻将结束回家,这种快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身边还有一个既懂事听话又聪明好学的成成,给她带来些许心灵的慰藉。与开摩托的刘磊结婚后,新雁似乎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一如既往地喜欢麻将,她又重新爱上了工作。她觉得她教书,就如同刘磊摩托拉客,不管刮风下雨,仰或寒来暑往,自己一定要把他们送到目的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乐此不疲。几年下来,河西乡的孩子都想读新雁那个班,家长们也挤扁头把孩子往新雁班上送。新雁怀上蒙蒙临产请假那学期,一些家长就开始把孩子往私立学校送,急得校长双脚直跳。新雁挺着大肚子,把课桌搬到河西场当道处报名收生,硬是把一个个学生收了回来。河西场上的大肚子老师名扬宕渠,成了全县的优秀教师。
新雁的事,做新闻宣传工作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新雁要不是自己的亲姐姐的话,那篇报道一定会是新初亲自去釆写的。
这才是带着自己去河东中心校读书时能歌善舞还演讲数理化年年考全校第一的二姐新雁。想着,想着,新初就笑了;笑着,笑着,火车就到了。
新初到了蜀川大学,集中培训不过三天,除了见到自己的偶像,也就是给自己的长篇通讯《群众的事就是大事》评上一等奖的邱教授外,其他并没有留下过多的印象。倒是董礼,一次考试,终身难忘。卷子下来,新初刚填上自己的考号和姓名,把整个试卷浏览了一遍,正要奋笔疾书,就看见监考老师走到前排董礼面前,连同纸条和试卷一同收走了。董礼也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走出了考室。
考试结束,新初和袁华忙走出考室找到董礼问怎么回事,五分钟不到就收了卷。
董礼无奈苦笑着说,这都怪袁华嘛,他说的考试要作弊必须注意两点:一是一开始就抄纸条,因为监考老师一般都以为考生先做自己会做的,最后才抄不会做的;二是作弊时你千万不要看监考老师,你不看他,他就不看你,他就是看到了你也不抓你。你若看他,他正看着你,四目相对,他看到你作弊不抓都说不过理。我就是按袁华说的做的,拿起卷子就开始抄,也没看监考老师,结果监考老师走到面前我也没现,被抓了个正着。
袁华说自己高中毕业就参了工,专科、本科几次考试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回都没被抓过,今天的考试我也是拿到卷纸就开始抄啊,怎么没被抓到?
新初笑了,说:“看来,这考试作弊除了方法,还要运气,董礼你也莫怪袁华,只怪自己运气孬!”
新初的运气看来还是挺不错的,考试四科都过了关。回到宕渠,去年几个部门单位的拜年广告也继续打起走。让新初有些意外的是,刚来不久的王小军居然也拉到了两个广告,其中一个还是宕州大曲。新初问:“你们酒厂不是好久都没冒烟了吗?”
王小军说:“酒厂不冒烟,但酒还是在卖起走啊!”
大年三十,小融终究没等到新初回家团年。县委王天全书记慰问完公安、武警、消防官兵后,中午要与养老院的老人们一起吃团年饭,随同采访报道的新初也只能留下。吃了中午饭,小融就和新初母亲带着小石头回了王家湾。新初赶回老家时,倪萍和赵忠祥刚好走到舞台的中央,春晚演出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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