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骁不接话,只问:“够不够今年的租金?”
“哟,够了够了!”刘二爷哈了口气在表盘上,用袖子擦擦又看了看,笑得更满意,“听说欣日集团的那位梁四爷喜欢收藏这种表,您和四爷一样的品位,都是贵人!”
韩墨骁笑而不语,心里只盼着他拿了东西快走。
“院长,不行啊……”柳芽急得眼睛都红了,站在边上直跺脚。
这块表将这院子买下来都成,怎么能拿去抵房租啊?
刘二爷见状,立刻伸出两根粗短的指头,一脸信誓旦旦:“两年!这表抵两年房租一点问题都没有!这院里有事您尽管吩咐,哦,我明天就让人把洗澡间那堵墙给您修好,保证一丝风也漏不进来!”
“这表我们院长说了要再去赎回来的!”柳芽气冲冲道,“可没说就这么贱抵了!”
“那就等韩院长什么时候有钱了,再去找老头子不迟。”刘二爷脸上终于也不再见一丝笑,横了柳芽一眼,抬手对韩墨骁作了个揖便走了。
柳芽跟在他后面狠狠地把大门一关,转身回来瞪了韩墨骁一会儿,突然吧嗒吧嗒地落下泪来。
“好好的哭什么?”韩墨骁站起身,抬手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不哭了。”
“院长,这两年你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柳芽拿手背擦了下脸,泪汪汪地看着他,“对不起,都是我们拖累你。”
“都是些身外之物,”韩墨骁轻吐一口气,“以后不许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他也是这院里长大的孩子,既然接任了院长的位置,就得把院里的人都照顾好。
柳芽不接话,只顾低头收拾桌子的茶盏,豆大的眼泪依然掉个不停。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还在这儿哭鼻子,”韩墨骁打趣道,“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谁要嫁人了?”柳芽抬起头红着脸道,“我们都说好了,你不结婚,我们谁都不会先离开!”
“你跟谁说好了?”韩墨骁讶然,清秀的眉皱到一块,“不许胡来!他们几个不好好学习,将来没大学要我可是要生大气的!我还听说许掌柜家的那个小儿子对你有意思,那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可别耽误了自己。”
许掌柜是西门街上开早点铺的小生意人,夫妻俩都老实淳朴。逢春院王婶娘打的豆浆和豆腐脑都是他们家收了卖,柳芽以前常去送货,后来就都是那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许小二主动来院里拿,每回都要找借口和柳芽说许久的话。
韩墨骁知道柳芽对那小子也有意,只是姑娘家面皮薄一直不说罢了,但倘若她私底下做了这种傻决定,万一许家找人来提亲,可不就是把她自己耽误了?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谁看得上啊……”柳芽低垂着眉眼,端了托盘就要走。
“胡说,我们柳芽善良贤惠、长得又标致,有的是人稀罕,”韩墨骁按住她的肩膀,一脸轻松道,“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其他交给本院长。”
柳芽看了他一会儿,把眼泪和难过都逼了回去,笑了笑,说:“你还是别操心这些没影的事了,想想下个月开学,大家的学杂费该怎么办吧!”
“放心,一准把他们准时送回学校去,省得在家给你惹麻烦。”韩墨骁抬了抬下巴冲她笑笑,转身回了书房。
关上门,他靠在门板上呼了口气,指头无意识地在戴过表的地方摸了摸。
手腕轻了,空荡荡有些不习惯。
那块表是他还在白家当养子时,白老爹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时候他叫白骁。
后来,需要韩墨骁续命的白大少爷死了,三姨太生的儿子也满了十岁,身体壮得像小牛犊。于是等白老爹一死,白家立刻将他赶了出来。
大闹过一场,本以为能求个鱼死网破,却根本是蚍蜉撼树。
他被打个半死丢回蒲州,差点又被前来趁火打劫的乞丐们揍得断了气,大部分行李都丢了,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脏掉的包袱。
柳芽在街边看到他,回去喊了老韩院长,两人把他又捡了回来,养了小半年才下床活动。 如今,从白家带出来的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终于也抵了出去。
几个孩子的学杂费还是得准备。
蒲州物价高,韩墨骁和院里稍微大点的都出去挣钱也只够日常开销,这些额外的支出依然要另想法子。
从明年开始,院里66续续就有人要读大学了,开支会更大。
他的目光重新放回已经干了墨迹的那幅字上,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大抵能入梁四爷的眼。
韩墨骁想了想,在左下角落了款,取出印章沾了印泥压了上去。
第5章
送字的那天倒是很顺利就上了欣日大厦,不过梁四爷正在接待要客,韩墨骁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他从另一间会客室里出来。
梁今曦在西装里面穿了马甲,领带上夹着镶了蓝宝石的领带夹,头上还抹了油,正垂着眼和一旁的洋人说着什么,步子迈得很大,其他人都跟在他们身后,一副商业大鳄的派头,压根没有注意到旁人。
韩墨骁只听到翻译对洋人说了“独家代理”之类的字眼。
上次那位女秘书也在,怀里抱着一个驼色的皮面笔记本,满面笑容走在翻译身边。
她倒是看到韩墨骁了,但眼神丝毫没有停顿地从他脸上掠过,嘴角的笑容也不曾有丝毫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