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武王犹豫的一瞬间,谢锦安将目光重凝在几乎只有一个背影的公鹿上。
这回没了外力的打扰,任凭武王的马匹仍然冲向于他,浓密的长睫轻轻一眨,眼中流淌出格外沉静而又凛然的目光,带着隐隐的杀气,在箭心瞄准公鹿颈脖的那一刹那,修长的指用力拉开弓箭,那铁箭就像是一道银光,只消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然没入公鹿的颈脖之中。
密林中响起公鹿倒下的嚎叫,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更有一众鸟儿扑棱着翅膀骤然飞起的声响。
此时武王的马距离谢锦安不过三步距离。
谢锦安丝毫不见慌张,甚至将缰绳拉住,阻了白马下意识要奔走的动作,微微扬起下颌,一双桃花眼淡然地盯着武王。
对上谢锦安的双眼,武王心中莫名一颤,旋即回过神来,不及细想,到底不想冒着残害手足的风险,更不敢就这样放任马儿撞向肃王,便扔下马鞭,急慌慌地死命拉住缰绳。
棕色的骏马在距离谢锦安一步时被硬生生拉住,两蹄腾空,整个马身几乎都要仰倒过去,竖立在半空中。
便在这个空挡,谢锦安收起弓箭,俯身拉绳,驾着白马从棕马立起的空档中,如流星一般滑过,眨眼就到了倒下的公鹿旁边。
他却并未停下,反而从手边的枝桠上摘下一片嫩绿的叶,头都未回地往武王的方向扔去。
嫩叶舒直着身姿,如镖一样出“唰”一声。
武王正在紧紧扯着棕马的缰绳——要让吃痛狂奔的马儿猛然停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用足了力气,憋红了脸,掌心传来被缰绳勒住的粗糙痛感,心中在被参奏的担忧中,有了几分后悔。
正懊恼着,就觉得一道极快的绿色影子从自己眼前闪过,随之而来的是左手手腕上传来突如其来的痛感。
是那种被锋利物品蹭剐过的疼痛,乍然不显,下一瞬就像海浪翻涌,痛感直冲人心。
激得武王无意识地将左手放开。
棕马颈脖上传来的巨大拉力立刻就减少不少。
少了控制、又正吃痛的棕马,立时顺着自己的本心,将前蹄从半。空中落下,往前继续狂奔了十余步才自行停下。
武王一时间手腕吃痛,一只手难以拉住缰绳,只能随着棕马的动作在马上有些狼狈地颠簸。
更是在棕马猛然停下时一时没有准备,半个肩膀狠狠撞过一颗树身,从马上半跌落下来,只靠着右手拽住马鞍,才没有像刚学会骑马的手那样,从马上直接摔到地上,惹人耻笑。
小时子与武王的贴身小厮是一直紧紧跟在后头的。
不过小时子要比武王的机灵许多,见谢锦安射中鹿,立刻用最高的嗓音欢喜喊道:“肃王殿下成功狩到鹿了!”
又见武王从马上半跌落下来,小时子就帮着武王的小厮惊慌道:“武王殿下从马上摔下来了!”
于武王而言,刚才生的许多事情,在皇上和顾菀这样遥遥坐在后面的人里,其实不过就是几瞬的时间。
他们看见,在肃王先行选定了目标离开之后,武王看着动作敏捷如流水,一气呵成就要射中鹿的肃王,竟是两次三番选择上前阻扰肃王,让其不能顺利射鹿。最后,武王的马竟是有了失控的感觉,直愣愣朝着肃王而去。
幸而肃王临危不惧,先是将要逃走的鹿成功射倒,然后趁着武王尝试把控马儿的时机,顺利脱困。
只是武王很有些骑术不精的模样,竟是直接从马上半跌落了下来。
看到这儿,皇上的面色已然是阴沉沉一片:
他还坐在这儿呢,竟然就敢当面对自己的手足起加害之心!
要是给了武王太子之位,岂不是无法无天,连他这个父皇都不放在心上?!
再看看下去搀扶武王的谢锦安,皇上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他的决定是对的,肃王才是如今最为合适的人选。
等到春狩结束,就可以着手布置了。
他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大半朝臣正打着腹稿要夸武王呢,岂料是肃王第一个成功狩鹿,且武王的行为举动很有些要做不齿之事的模样。
此刻瞧着高处不作声的皇上,朝臣们立刻就把话语中的主体一变,开始夸起谢锦安来。
德妃的母家近日由武王提拔了一位二品文华殿大学士上来,此时亦站起身:“皇上,肃王认真练习骑射不过半年,就如此英勇,当真是天赋奇佳……只是臣心中有疑,武王座下的骏马刚才似有失控,恐有问题……”
这话语中自是暗指有人要故意让武王丢脸。
“爱卿所言甚是,肃王头一个成功狩鹿,朕自当重重有赏!”皇上的目光漫过那位大学士,只言谢锦安之事,容色从阴沉变为和缓。
他微微一顿,并没有忽略大学士的话,而是对鲁国公道:“鲁卿回头记得好好查查礼部,看是否有人做手脚。”
那位大学士闻此面色忽然一白:武王建国以来,在礼部也是花了大力气的,安排了不少人,为的就是方便掌握各类祭礼宴席的安排,顺便每回要用礼部,能多得一些银钱。鲁国公素来铁面无私,若要查礼部……
德妃见武王险些摔落,心急如焚地站起身子,伸头望去。
闻见皇上夸奖肃王,又说要查武王把持下的礼部,当下面色就苍白了许多,竟是装也不装,回头直接剜了含笑的顾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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