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临时空出来的病床,何泽琳是睡在急诊室加出来的小床上的,正对着门口,用蓝色布屏风挡着。
她正在熟睡,脚边是何母在打瞌睡。
姚浩然慢慢走过去,他一路匆忙,风尘仆仆,转过屏风,看到了他的爱人。
偌大的急诊室里没有其他病人,也没什么声音,仿佛能听见所有回音。
姚浩然手心里的手机玻璃膜有个小棱角,刺得他肉生疼。
十年感情,他和何泽琳早就是一体,无论怎样,都会疼,都是连皮带肉。
他舍不得。
姚浩然怕惊动未婚妻,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惊动了床尾的何母。
何母眉毛刚刚竖起来,姚浩然食指在唇边,指了指脸色苍白的何泽琳,何母忍了忍。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急诊室,往侧门的小楼道口去,那边是停车场,可以大声说话。
“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有病床腾出来?”姚浩然问。
何母正要大骂,收了回去:“说最快今天下午,不然就要等明后天了。”
明后天都可以回家了,谁稀罕在医院住,那得多花不少钱呢。
姚浩然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烟深吸了一口,提了提神:“我只说一句,妈,你还要不要我和泽琳好好过了。”
“孩子我要,婚我也要结,你要想让我们好好过,就别插手了,如果再插手,我就不结婚,不过了。”
回来一路,姚浩然想明白了,他要老婆,要孩子,但也要解决何母这个定时炸弹。
生活中老有个人在一边指手画脚,还怎么过日子?
老婆怂,他疼老婆没错,但也如果一起怂,那被连累的,可不是他们小两口,会是整个姚家,以后甚至会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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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母张了好多次嘴,忍不住悲从中来,最后集体都化成了长泪。
她三十岁就守寡,带着两女儿一起生活,虽然撒泼刁蛮,无所不用其极,磕磕碰碰地过了,但该教孩子的,她自认为一点都没落下。
她说了那么多次,女孩子啊,最要紧的是清白的身子和家世,万不可随着某些女人不爱惜自己。
女儿们漂亮,她虽然想着靠孩子一步登天,但也没料到她们真敢给她搞出个未婚先孕,还是在多年前就尝了禁果。
下午如果姚浩然在医院,她是绝对会撕掉他的皮的,就是他害得她大女儿成了这副模样的,可如今再要她火,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起来了。
女儿已经有了身孕,还随时会流产,她能怎么办?一肚子的苦和气,都快把她给闷晕了,抓心挠肝的疼。
何母不笨,甚至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底层人生活的智慧,她立即改变战术,化凌厉为柔情,开始抹着眼泪,向姚浩然讲起了自己的苦泪史。
三十岁丧偶,养两个女儿多么辛苦,一个人供她们读书穿衣吃饭。现在,女儿没名没份还怀孕了,姚家如果还想再退婚,那就是不仁不义没有道德不讲廉耻。
姚浩然默默地听,快听了一个全套后才问了句:“妈,那你说这几年,你什么要求我没有答应你?无论有理还是没理的。”
何母哑口无言。
姚浩然摆事实讲道理:“我们不拿孩子说事,就说其他的,这几年,你们要彩礼,从股份到现金,我每次都满足了,一次次变动,我也都满足了,妈,你去哪里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何母心虚,眼神开始飘。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姚浩然在年轻一代的北京男人中,算是靠谱又有点本事的。
这个本事,指的是赚钱的本事。
一个小破工作室,五年就能站稳站好开始赚钱,今年还开始做其他的,也听说开局还可以。
何母东拉西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挺能干的,但我家泽琳也不差啊,如果不是早早跟了你,她就凭这张脸这个性子,要过上好日子,也不是不可能。”
姚浩然沉默了一下:“是,那就赔钱好了,我把房子折算成钱给你们,一了百了,我也不要了,无论房子还是人,这样,你满意了吗?”
何母语塞,像只大眼鸡一样鼓着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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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姚浩然批评了老太太公开闹上门的做法,何母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到底没先前那么理直气壮的凶悍了。
“我会去撤销退婚的电话,请柬会重新,也会一个个去向亲戚们解释,这都是我该做的,泽琳,我会让她好好休息,先保胎要紧。”
姚浩然把不知道第几根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浑身充满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