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挑眉看了看秦时,觉得他一边咽唾沫一边拼命转移注意力的样子挺有趣。乍一见这个人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个刚还俗的和尚,后来接触多了,就会察觉他跟出家人可没半点儿关系。
尤其现在这个时候,能对着一堆耗子的尸流口水,这肯定不是出家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来历成谜。穿着打扮、随身物品都非常奇特,比如匕的制式、水囊的样子和材质,他就从来没见过。
没有在陇右一带的世家大族找到可以对应的线索,贺知年甚至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是长安城里的门阀在暗处培养的杀手之流。
但这个怀疑也被他自己打消了,因为秦时的性子实在不像。他太直白,从他号召院子里的人跟他一起拼命,贺知年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小子应该是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里长大的。
秦时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傲气,甚至还有几分不自觉的任性,让贺知年觉得,他一定是在一个倍受宠爱的十分宽松的环境里长大成人的。
他猜不出秦时的来历。
秦时还在等着贺知年回答他。
贺知年就笑了笑说:“我家境还不错。不过,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常年在外,家中是继母操持家务。她对我十分厌恶,下人们见风使舵,对我这个小孩子自然不会多么尽心,挨饿受冻都是家常便饭。”
秦时皱眉,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他最痛恨的就是磋磨小孩子,或者虐待小动物的人。这种人自己懦弱卑劣,却在更弱小的同类身上寻求掌控的快感。
简直不配为人。
“我还没说完呢,”贺知年被他的表情逗笑,唇角微微挑起,“后来我舅舅舅母现了,就强行把我接走。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再后来自己去投军,行军打仗,自然也少不了会遭遇困境,只是挨饿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秦时不由得点头,这句话真是说进他的心坎里去了。他在现代社会里的时候,也经常会被送去做野外生存训练,或者遇到出任务跟总部失联的状况。在那种情况下,还不知会遇到什么野生妖族,保住自己和战友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挨饿,确实不算什么。
秦时焦躁的心情也平息了许多,他在贺知年身上找到了一种战友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是一种源自心灵深处的直觉,告诉他贺知年这个人也曾经上过战场,遭遇过种种危险,有过与他相似的经历。
这种找到同伴的感觉,带给秦时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贺知年试了试空气流动的方向,把剥下的沙鼠皮往下游的方向挪了挪,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然后用匕挑着处理过的沙鼠肉放在火上烤。
沙鼠皮富含油脂,倒是很快点燃了,只是会冒出烟气,而且味道也不太好。好在地洞高阔,空气流通的状况也好,不至于熏到他们。
点燃的鼠皮也对远处的沙鼠们造成了一定的威吓,令它们又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秦时虽然饿得眼冒绿光,也对他的做法表示赞成。毕竟沙鼠常年生活在地下,出入的都是阴暗潮湿的环境,谁知道它身上携带了多少病菌。要是他们吃了生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病,那真是离死不远了。
贺知年把挑在刀尖上烤得表皮焦的沙鼠肉递给了秦时。
秦时一口咬下去,觉得魂儿都飞了。这一刻,他顾不上考虑烫不烫、有没有彻底烤熟的问题。他的全世界就容得下这一只烤焦了半边的沙鼠。
第一只被他狼吞虎咽的吃干净,第二只又递到了他面前。
秦时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继续狼吞虎咽的冲动。他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同伴。而“同伴”的身份,意味着他们要公平地分享资源。
“给我。”秦时不去看那块递到他面前的肉,“我来烤。”
“你先吃。”贺知年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手。秦时的手指仍在抖,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秦时没力气跟他吵嘴,抬手把匕抢了过来,将刀尖上挑着的沙鼠递给了贺知年,自己从脚下的石头堆里拎起另外一只剥了皮去除内脏的沙鼠开始在小火堆上翻烤。
贺知年微微一笑,也没有推辞,低头撕咬起来。
饥饿引的想要疯狂进食的冲动慢慢平息下来,秦时觉得自己的脑筋都变得清楚了。
有了亲身经历,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饿久了的人,有的真会被自己活活撑死。因为那股疯狂进食的冲动,真的会吞噬掉理智。
还好他挺过来了。而贺知年看上去比他还要冷静一些或许真是挨饿的次数太多,抵抗力都跟着增加了。
鼠皮生起的火堆没有那么耐烧,至少不够他们把所有的鼠肉都烤好。于是他们只能把剥了皮的几只简单烤一烤吃掉,其余的挑了几只看着肥壮的,把尾巴系在一起带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