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他说,“再不起赶不上吃午饭了,你姐姐不是还在家等你?”
她很显然没睡够,从喉咙里出赖床的音调,他抬手揉一下她耳垂:“做的时候也能这么爱出声就好了。”
“……”
路栀说:“我做了个梦。”
他嗯了声:“你不是经常做梦?”
“我好像知道你爸妈要和你说的是什么了。”
……
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静,他听到她说:“我想了好多天。”
“傅言商,”她刚醒,音调实在好听,温温柔柔地像在撒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有一个小孩,如果不小心出了些意外,如果必须只能留给ta一句话,如果是命题作文……”
“如果第一个字要是快,你会希望他快一点,还是希望,他快乐?”
……
他喉间一哽。
因她这个话题实在是意外,他母亲生他去世,他并不打算让她再经历生育的风险,由此没想过,有没有小孩都不会影响他爱她,但此刻她预设了,于是也可以想象。
……岁月漫长,其实也有很多人安慰过他,用尽各种语言,各种方法,但都没有她自真心的这一句来得醍醐灌顶,如果他有个小孩,希望是女儿,因为像她,但如果实在是男孩儿,也无所谓,无论性别——如果真的在弥留之际,对着自己和挚爱的缔结,他要说的怎么会是快一点?
当然不会是快一点。
他会说,慢一点也没关系,但爸爸希望你快乐。
从年少时困住的镣铐,在此刻开始溶解。
她沉默很久,再开口时也有些哽咽:“所以不要因为妈妈在那天离开,就觉得过生日也是亏欠,她会希望你记得她,但不必时常觉得亏欠她,她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刻成为你的负担,因为她爱你。”
“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因为你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母亲相关的信物,他单纯地爱你,也因为爱她所以爱你,你的爱是双份的,他希望你快乐,就像你妈妈希望的那样。他看出你很辛苦,所以走时,只希望,你快乐。”
她在此刻得到答案,也变成答案本身:“没人会后悔生下你,就像我,也从来不会后悔嫁给你。”
许久许久,他将她更近地抱住,声线随着身体轻微地震动,这场在他生命里耗时已久的暴雨,终于在此刻开始停息。
“……好。”
她手指陷进他间,轻轻亲一下他颈。
*
最后的结果还是要迟,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四十多分钟,待到爷爷都过来敲门,问他们是不是走了。
在门口时,路栀摆手说不用送,谁知道傅言商上车后,爷爷站她面前,语重心长地道:“到哪一步了?还没有牵上手吗?”
“……”
她上车,见他情绪缓过来,终于算是好一些。
傅言商也侧过头来看她,握着她手道:“傅老板跟你说什么了?”
路栀思忖着:“他问我,我们到哪一步了。”
“他成天爱操心这些,”他道,“你怎么回的?”
“我只能笑,”她说,“我还能怎么回啊?难道说你已经大满贯好多次了吗?”
……
光凝成一个小点,他肩起伏着,终于笑了。
车程二十多分钟,话题终于慢慢聊往别的方向,解开了一个结,路栀心里也轻松许多。
等到了家门口,远远就看到穿着青绿色羽绒服的路屿,像棵圣诞树。
路栀下车问:“你站外面干什么?不冷吗?”
“还不是为了等你们,肚子都快饿死了,快进门。”路屿抬了抬头,过了半晌,又跟后方的傅言商道,“……进来吧。”
虽然迟到了半小时,但厨师还是等他们到了才开始做饭,傍晚时,雪又下起来。
路栀在七点多溜出家门,已经全副武装,路盈和路屿站在二楼阳台上,揣着热水袋往下看。
“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每次下雪都要出去玩。”路屿冷得戴口罩。
路盈:“你也一样,每年都一边嫌弃一边帮她望风。”
“……”
路屿嘴硬:“我还不是怕妈出来看到了,到时候怪我没看好她。”
和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她偷偷跑出去,他们在上面帮她望风,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出现在熟悉的区域里,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路屿:“劝她离婚好几次,结果她还是把人带家里来过年。”
路盈:“……”
“你从小到大就是管得宽,你自己的婚结得不高兴,她可未必,从小到大,她能让自己受委屈?”
路屿:“这话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