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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第1页)

嚴克:??

李凌冰沉目看嚴克釣魚,兩人有一陣子沒有說話,她察覺到時日不早了,轉身默默離開。

嚴克喊住她:「之寒小姊,你這人慣會揭我的短,今日怎麼轉了性?我都說了那是明面上的事,明擺著底下還有暗帳,你怎麼偏偏就不問我?」

李凌冰說:「你丟個魚鉤,我就一定要咬線?淮弟的事已經解決了,底下都是你嚴止厭自己的盤算,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吶。」

「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吶?」嚴克低頭重複李凌冰的話,隨又自問自答,「和你的確沒關係。我知道的,我的事你不在意。」

李凌冰頭也不回,「知道便好。小狗崽子,下次打架之前,記得看看嚴春在不在跟前,明知自己打不過,就該多忍耐些。吃虧,可不像你嚴止厭幹的事。」

李凌冰突然轉過身來,用右手撥開帷帽的珠簾,左手從胸口衣襟內扯出一條紅線,那紅線下面墜著沉物,被她一絲絲扯出來,露了頭,是一枚銅錢。她咬住紅線,輕輕一扯,把銅錢用手指攆了,舉在嘴邊,不斷地向銅錢送氣。

嚴克皺眉,「你做什麼?」

李凌冰眨眨大眼,「被我捂熱了,吹涼了再給你。」

嚴克臉皮一抽,「難不成假銅錢上面沾了仙氣,還是我從你那沾不得一點熱?你倒說明白,我是有多討嫌?」

李凌冰將銅錢丟給嚴克,「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心裡明白就好,說出來傷和氣。接著!」

嚴克伸手接了銅錢,攤開在手心感受,果然一絲一毫的熱氣都沒有,攥在手心,似個冰疙瘩,抬頭,李凌冰已經走遠了。

嚴克挑起魚竿,看著空空如也的竿子,投以輕蔑一笑。

誰說他的魚竿上掛魚鉤了,他明明連魚線都沒有綁!他從來不是一個有閒情逸緻、乾巴巴等魚上鉤的人。很多事情,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怎麼有人還當了真?

嚴春從假山後面冒出頭,朝著李凌冰離開的背影嘖嘖搖頭,「好伶俐的嘴,我看比那位張夫人的嘴還利些。」

嚴克皮笑肉不笑,「春兒,以後打架,你要趕在我前面,我不喊停,你不許停手。」

嚴春從假山後閃出來,「那是當然,他日公子為將為帥,我必是前鋒,鞍前馬後,為公子開路。不過,」嚴春歪過頭,眼珠子骨碌一轉,笑道,「我還以為,她說那些話,公子會生氣的。看起來,是我小瞧了這位姑娘。」

嚴克一字一敲打:「是你小瞧了你家公子。」

嚴春鼓起兩頰,眯著眼,露出長輩般慈祥的微笑,並不接話。

嚴克補上一句,「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到那是一位姑娘,明明是個出家人——披著人皮,做盡壞事的那種!」

「是是是!公子的眼睛裡看出來的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嚴克想用什麼東西砸嚴春,無奈手上除了魚竿,就只剩下那枚假銅錢,一思量的功夫,早就定下神,這東西真的丟出去,倒也有些捨不得,只得用眼刀狠狠剮了嚴春一眼。

嚴春從身後抓出一隻渾圓的橘貓,「公子,咱們抓回去養著吧,多可愛啊?」

嚴克卻說:「我最討厭貓了。」

「哦,好吧。」嚴春拎著貓頸後面三兩肉皮,把它舉到眉前,「小貓咪呀小貓咪,沒有辦法,公子討厭貓,我春兒只能聽公子的。下次再找你玩。」

「喵——」

黃貓四腳落地,鑽進了假山。

嚴春安靜了一會兒,問:「公子,咱們回府嗎?你不是還請了遠客。」

「不急,容我——再想想。」嚴克慢悠悠道,手上的魚竿巋然不動,心裡卻是千頭萬緒,他在算一筆帳。

鄧國公在北境共養了十五萬的兵。一個兵每月要費去兩石八斗的黍、粟。不計肉食,北境的兵一月就要吃掉四十二萬石糧食。

鄧國公駐守北境已有五年,從在北望塬安營,便命手下的拓荒開墾,以備不時之需。嚴克記得,他十歲那年,父親從北境捎來一隻古耜,是用牛肩胛製作成的用來犁地的農具。

父親信中說,北栗南稻是一國之仰,民沒有糧要反,兵沒有糧食,會譁變,會輸仗。墾的耕地要等上三年才能收穫,到了第四、第五年,也算不上豐收。種糧和育人一樣,需要人一代一代人去馴化,積年累月,才能育出飽滿的誘人的足以填飽肚子的那一顆。

但是,北境已經缺糧九個月了!

邊境天寒,白色的雪會冷下士兵的身軀,空空蕩蕩的糧倉會冷下十五萬將士的心。雖然父親在家信中從未提及過戰事,但嚴克很清楚父親與兄長的處境,他們舉步維艱,苦苦支撐。

嚴克決定賭一把,髒水潑到李淮頭上,他也可以擦到別人身上。一會兒回了府,他需要死咬住雲群,就算真成了一條瘋狗,也要讓雲群出點血。

嚴克不要雲群的錢,他要兩江富饒之地的精米,送到前線戰士的嘴裡。父親知道後,大概又要說他劍走偏鋒,但又能怎麼樣吶,反正他已經是嚴家四子中最沒用的那個,個個都能提刀上陣,就留他在皇子堆里讀書。

仿佛他的肩太瘦了,挑不起一絲一毫的重量。

等到雲群的糧食送到北境,不需要太多,只要挨到來年春天,待北境的田上再一次破開綠芽,希望的種子也會隨之在將士們心中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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