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光明与黑暗之间,本就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
这儿的密道又长又曲折。
就像巨蛇一样。
这里的光线又暗又红。
就像他手中的鲜血一样。
岑伤面无表情地端着盛放黑陨龙鲜血的托盘,定定地站在密道的入口,等待着义父的传唤。
左右的新月卫已经被他遣散。
留着干什么,等着听到不该听的动静吗?
搭在托盘边缘的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岑伤好像毫无所觉一样,双眼望向黑漆漆的密道深处,似乎那儿有某种奇怪的吸力,能够透过他的皮囊,将他的心肝与灵魂一并吸走。
又或许已经吸走了。
心间的破洞变得更大了,灵魂空荡荡地飘在半空,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具虚无的皮囊。
那具皮囊是饱满的。
灵魂知道。
可那只不过是看起来饱满罢了,他的内在已经被全部掏空,他现在不过就像一个皮革制成的空水囊,被空荡荡的寒风把皮肉撑得满满当当。
啊……为什么呢?
灵魂想了想。
倒也不必追根溯源,毕竟心间的破洞早就已经存在了。如果说要探寻他的空洞,那也不过是刚刚亲眼见过的、温泉池畔的景象而已。
昏暗的一洞穴、温热的一池水、赤裸洁白的一背影。
还有那默不作声的安静,简直像极了他可以近前的默许。
多美好的画面。
当然,如果,他是说如果,旁边没有那摊该死的衣服的话,这幅画面就完美了。
不是吗?
他不想去想那个人是谁,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其实很愿意将那摊衣服当作是义父的。可是月凌霄就那么大大啦啦地摆在一边,幻月就那么明明晃晃地坠在剑柄上……他没法不知道。
义父依旧是安静的。
可是——
如果衣服在的话,没有衣服的人会在哪儿?
他能在哪儿?
岑伤的眼里几乎要浮现出笑意,嘴角几乎要上扬起弧度。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的密道,眼里的黑暗比无光的密道还要幽深。
这是什么?义父?
欲盖弥彰吗?
但他还是停下了。
义父动了。
黑白相间的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义父的脸颊,他只能在发丝的晃动间瞥见一点点嫣红的皮肉。
义父的脸,好红啊。
然后义父压低了声音让他出去。义父压着嗓子,是很低沉的声音,像极了义父平时发怒的语调。
如果不是尾音透出几分沙哑的话。
岑伤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到底为什么又陷入了和那日在马车旁同样的境地?他的十指几乎要将手中木制的托盘捏碎,可是,可是——
义父说让他出去了。
手中的黑陨龙血,那是给义父疗伤的药物,他不能弄洒。
岑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走出来的,也忘了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将密道口守浴的新月卫遣散开的。等到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待在这里,手里捧着木制的托盘,托盘中盛着鲜红的血。他站在这里,像雕像一般,等待着义父的召唤。
密道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灵魂在那一刻骤然归体。岑伤觉得自己好像哆嗦了一下,连呼吸也好像突然就开始了。他的双眼明亮起来,一眨不眨地望着黑暗的密道深处。
可是,可是……
岑伤逐渐皱起了眉。
这好像不是义父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