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吊人胃口,直接说了答案。
“那个人就是小五的母亲,我的姐姐。
「六眼」难得,每逢出世都将引起巨变,这是常识,那时我五条家风光无量,全盛时期,摄政关白,包括世代与天皇联姻的藤原家,京都所有世家都要避其锋芒。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五条彻的语气忽而低沉阴郁下去。
他口里述说的这些往事,太吸引人了,明明脸颊还气得鼓鼓的,雾枝子却忍不住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待字闺中的姐姐,在没有任何男人接触的情况下怀孕,并诞下了七胞胎,七个孩子当中,或长有翅膀,或生有兽首,不似人形,只有小五,保留有完整的人类模样。
这些孩子都被父亲下令秘密处死,小五被姐姐拼死护着,才留得一命,但却也眼盲失语,行为木讷,为人所不喜。
处子有孕,还诞下怪种,曾被视为圣御子的姐姐自此跌落神坛,她在族中备受争议,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不说进行诅咒祓除,就连维持日常生活都很困难。
这一风声走漏后,五条家在咒术界的名誉也遭受重创。
为了巩固五条在御十六家中首序列的地位,那些老头连夜想出一计昏招,便是在当时刚刚元服的我身上,设下特殊术式,营造出我已觉醒「六眼」的假象,来威慑各大家族。
那时候的我,根本没资格拒绝,为了保护在他们眼里,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姐姐,以及无辜的小五,我只能接受。
而为了让这个谎言,能支撑到我查明真相的那一天,我必须表现出狂放不羁、好·色成性、喜好附庸风雅的荒唐模样,以此作为避战的理由,直至今日……”
春夜并不寒冷,车厢内平静无风,只有青年轻缓的声音在耳旁静静萦绕。
谈起过往,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又或者,现在的他,才是那个真正放下伪装后的本我。
雾枝子算了一下时间线,失神间呓语出声:“六年前……也是我和禅院琉真相遇的日子。”
若没算错,五条彻被送上六眼神子神坛之位的那一天,禅院琉真便开始布局了。
至于那位可怜的五条家大小姐,不知为何,她的经历……总让雾枝子觉得有些莫名熟悉。
思及此,黑发少女没有再较劲的心情,不觉细眉紧蹙,陷入沉思中。
另一边,五条彻点了点头,接着往后说道:“大族之间龌龊不断,当年之事绝非意外,一直以来我都在暗中调查。
我的姐姐,五条家近百年来最有可能觉醒六眼的人,到底是被谁陷害至此的。”
他那俊美如铸的脸上,在提起当年的悲剧时,瞬间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霜色,“而经我调查,这一切,全都和禅院家脱不开关系。”
“六年以前(),在我姐姐之前(),京都还有一位贵女,同样以处子之身怀孕,坊间传闻她怀上的是诅咒的孩子,已被父兄遣送至深山之中,消息也被压下。
我隐姓埋名,找到她的母族,再循着踪迹,一路拜访至她的所在,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包括她,以及她的孩子在内,全都死在了山中愚民的手中……”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这里,雾枝子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使得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不顾对方诧异的目光,黑发少女自顾自从榻上爬起,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她呼吸紊乱,涣散的瞳孔不自觉地颤抖、颤抖。
处子怀孕的母亲,被扔进深坑当中的怪物小孩,从深坑底下向上窥见的那半片星空,以及高举着火把的村民们。
一幕幕,飞速在她脑中闪回着。
冲天火焰,覆盖而下的泥土,各色狰狞恐怖的面容,女人绝望的嘶吼声,逐渐被血液所填满的黑夜……
这一切光怪陆离,仿佛胶片切面,在眼前一晃而过,各色图案旋转着,交错着,最终如水般交融,化作黑暗视野中一个血红的点,一朵鲜艳的山茶花。
那山茶花缓缓落下。
落在女人手中的画卷上。
“你可知晓京都里有哪一家是蝴蝶形状的家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又显得十分陌生。
对于少女突兀的提问,五条彻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在京都,蝴蝶家徽的家族有很多,但如果我没记错……”
“那位贵女的母族,便是其中之一。”
那一刻,雾枝子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简陋逼仄的山中草屋,吊锅里热着水,名为“椿”的女人仍坐在榻旁,正轻轻抚摸着熟睡的她。
火堆不时发出噼啪爆裂声,暖黄色的火光映照她腮边的泪光也柔和无比。
画卷挂在墙上,女人的脸,朝向墙上的画卷,颊边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水,这么多年,终于颤巍巍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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