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期望她不要再想起姑苏台我这个旧人,刻意刁难,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一大早,吃过简单的薄饼,我们一行四人如往常前去浣衣房的路上。
“终于是天气变好了,不再这般阴冷了。”郑旦用手伸向天上的微光,发自内心笑道。
“是啊,这个冬日,实在是太冷了,总算熬过去,雨过天晴了。”夏荷亦是在一旁笑道。
我看着说笑的郑旦与夏荷,轻轻一笑,这些日子一路是多么的辛酸,只是有她们陪在身边,再苦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煎熬。
手上的冻疮也早已结疤痊愈,只是留下了粉嫩的痕迹,春日的水也不再冰冷刺骨,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如往常蹲下身子浣洗着面前成堆的衣裳。
“你们听说了吗,宫中的季夫人有了身孕了呢。”有浣衣房的宫女窃窃私语,似是故意传入我耳中。
我闻言,手一僵,不知为何心中如被人狠狠捶打一番,闷沉沉地压得似要喘不过气来,又有些如针扎般隐隐作痛。
“西施……”郑旦轻声唤了我一声。
我急忙掩过万千情绪,转过头望向郑旦。
郑旦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晶莹的目光似是回答了一切。
我恍惚一瞬,笑了笑,低头重新洗起衣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究竟是在难过些什么?
他恨我,怨我,甚至不爱我了,都是我罪有应得,我要在这里用我的后半辈子为因我而逝去的人赎罪。
“听说了,大王大喜,还在景阳宫宴设百官了。”紧接着,有人附和着回应那宫女道。
“没想到不过数月,这季夫人就有了身孕,看来大王还真是宠爱她了。”又有人追着接话道。
“听说啊,那季夫人肤如凝脂,年轻貌美,可是宋国第一美人啊,和已故王后亦是有几分相像。”
“她是先王后的侄女,姑侄俩定是有几分相像的。”
“当大王可真是好啊,总有源源不断的美人送进宫来。”又有人感慨道。
初春的风虽凉,但不刺骨,空气中流淌着青草落英的香气,又带着一些潮湿的水汽,漫着一层薄雾,将眉眼都染上水渍。
“都在议论些什么了!”这时,突然麻姑凌厉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时众人不再议论,纷纷屏气吞声,继续干起活来。
麻姑冷哼一声,眼神逡巡了一圈众人,又厉声道:“刚得了消息,大王与季夫人的车驾不久就会到姑苏台,都给我打起精神干活儿!谁要是再偷懒,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大王来了!”夏荷与郑旦惊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只觉手中的衣服一松,想到他要带他的新欢来姑苏台,只觉五味杂陈。
季夫人(二)
很快就到了正午时分。
阳光穿过微隙,洒满大地,犹如温柔的抚摸,我望着这春日,本应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温暖与宁静,如今却一点也不能驱散我心中的寒冷。
他应是已经到了姑苏台吧,不知此刻是否正与那季夫人携手欣赏这姑苏山上的绝世美景,就像当初的我与他一样……
一切只如梦一般。
食过午膳,在一件件衣服的浣洗中,有浣衣女会时不时传来几句夫差与季夫人的消息。
“我听在殿前的人说啊,大王来了姑苏台一直都陪着季夫人赏景逛园划舟,好不惬意了。”有人艳羡道。
“是啊,真真是宠上心尖上了呢。”有人附和道。
我只作未闻,静静地洗着衣裳,抬头望了这刺目的日光,只觉头一时眩晕,四下尽暗,跪伏在地,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西施,你怎么了?”我转过头,只见郑旦担忧的眸子焦急地望着我。
“无事,有点头晕罢了。”我轻轻摇了摇头,对着郑旦示意无事。
“夫人身子本就弱,午膳也没吃多少,身体定是受不住了。”夏荷在旁又道。
“实在是吃不下罢了。”我轻笑了笑,又对着郑旦和夏荷摇了摇头。
“西施!”郑旦紧紧握住我的手,望着我凄厉出声,“这就是你的坚持么,大王他变了心,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娇玉在怀,他哪里还记得在这里日夜受苦的你,他不值得你再这样为他伤神下去!若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和范大夫……”
“郑旦!”我厉声制止住了郑旦不着边际的话,看了周围还好没有人注意,这才又叹道:“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莫要再说了!”
郑旦看着我这副决绝模样,软了气势,却依旧对着我劝慰道:“西施,你别骗自己了”
“郑旦,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尽力忘了这些事,你莫要为我担心了。”我目光含泪地望着郑旦,信誓旦旦的回握住她的手道。
“西施,你何必如此自苦。”郑旦不再说话,半晌才又喃喃出声道:“我这才看清,帝王之爱,竟是如此廉价。”
我紧紧闭上眼,却是不言。
日光慢慢变得影影绰绰,和着天边的夕阳撒落,点燃了天边的云朵,泻了一地的橘橙。这一幕的日薄西山,如浓墨重彩的水粉画,带走了愁肠与悲凉,平息了焦躁与喧闹。
“夫人,您慢点走。”正在这时,有焦急的老妇人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夫人?
能在这姑苏台称作夫人的,除了夫差的新宠季夫人,还能是谁?
她怎会突然来了这里?
我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待看清了眼前缓缓而至这人的容貌,不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