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拢上了一层层的雪,借着雪映射出的月光,傅上淳在黑夜中穿行。
他面色冷淡,时刻注意着道路的动静。
夜寂静无比,隐约能听见溪水潺潺声,寒风涌来,将树梢上的叶子刮出一声又一声的鹤泣,穿过石道,路上的杂草少了许多,可月色不再,他眼前一片昏暗,只能看出一些草木的重影。
那日出谷,他已经将路况背的滚瓜烂熟,加上这几日的实践,就算是闭上眼,他也知道从哪个方向走。
步入村落,只有几家透出微弱的烛火。
傅上淳快步来到一家渔户前,在门口伫立了一会,随即抬手敲了敲窗木。
屋中烛火摇曳不停,薄弱的窗纸透出些烛光,寂静了一瞬,窗木便被掩开一个口子,傅上淳垂眸,将怀中的信放了进去。
屋内人无言,他转身快步离开。
墨黑色的云被风吹开,被云掩盖的圆月又重新光,将地面照射出一地雪色。
脚步落在雪地上的声音即使再轻,傅上淳还是十分敏锐的察觉出来了。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但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路走,而是绕道一条小路上。
小径上草圃丛生,枯树繁多,只是一个转身,眼前道路上便空空荡荡,不见了人影。
那人见转眼寻不见了人,心中一急,连忙探身来看,还没看清楚,瞬间脖颈便笼罩上一张大手。
傅上淳眼中冷意泛泛,手上不由的使上了些力道。
那人面色痛苦,手死死的攥着那双扼住她喉咙的手,奋力挣扎,模糊的颤音从口中溢出,“皇兄……”
傅上淳面色怔愣了一瞬,神色更冷,手上的力道加重,见她真要昏死过去,继而松开手将人甩在雪地上。
傅婉夕跪坐在地,手掌在雪地中摩擦出痕迹,若非夜色浓厚,不然能十分清楚的看见她颈上的红痕,她粗声大喘了几口,缓了好些时候,将柔弱的目光投向他,又软声喊了一句,“皇兄。”
傅上淳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傅婉夕跪着上前几步,拽住了他的衣袖,急忙解释道,“我是来寻你回去的。”
“哦?不是来取我性命的?”
听见他极为陌生的语调,她心中有些惶恐,眼神楚楚可怜,不安的抓住他,“婉夕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但绝非是我本意,我也是受人引诱,鬼迷心窍才对皇兄做出那样的事。”
寂静良久,雪地上的寒意顺着衣袖爬上来,傅婉夕不由的打了个冷战,许久不见他的反应,她又出口唤了一声,“皇兄……”
她过分柔腻的语调,在这寂静无人的小径中十分突兀,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个点瑶光会不会去他房内拿蜡烛。
他冷声开口,“别唤我。”
傅婉夕被他这一声喊的有些委屈,手松开了衣袖,跪坐在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还是不死心,“我已经命人前去传信给皇兄的亲信了,他们不日便会前来接应,至于傅潇锦,皇兄不必担心,南方水患一事让他焦头烂额,加上旧臣对他擅自做主一事颇为不满,朝堂之中新士与旧臣吵一锅粥,光是铲除皇兄的心腹,便够他吃上一壶了,现下无暇顾及许多。”
他低头,冷冷地睨她一眼。
便是她不说这些,他也能走,信已经传了出去,他已经与自己的人取得了联系,不日便能将属于他的东西都夺回来,当下不急着回去,是傅潇锦彻底放下戒备之心,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傅潇锦给他的痛楚,他要百倍奉还。
至于他这个将她害到如此境地的亲妹妹,若不是隔着一层血脉,他多看一眼便厌烦。
注意到他眼中的厌恶,傅婉夕急忙为自己辩解道,“皇兄,那些事我绝非有意,今日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宽宥我,我绝非害你,你若愿意,此时便可以随我离开。”
而他仍旧是神色冷淡的看着她,眼底一丝柔意也无。
他这幅样子,真叫人害怕,刚刚被傅上淳掐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试图开口,却现喉咙嘶哑,傅婉夕脸上涌现出慌乱,想起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动作,害怕他真的不要她了。
“母妃曾说过,我与皇兄是这世间最亲近之人,以后定要两相扶持,彼此照应,兄长也曾在阿母面前说会庇佑我一辈子的,难道你都忘了吗?夕儿虽然做了那些错事,可你真不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吗?夕儿已经知道错了,请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吧。”
她跪下身,在雪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些时日,因为他的事日夜惶恐,辗转难眠,属实是没有想到,不过一杯药,竟将他害得他险些连命都丢了。
她睡不着,便出屋透气,只是朝远处看了一眼,便瞅见与他身形相似的男子,她心中一紧,待要看仔细些,却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人便消失在黑夜当中,这几日里,她便特地在同样的地点守株待兔,果真在今夜遇见了他。
她做了那些事,本就没有勇气现在面对他,可一想到白日里那个与他亲吻的女子,她心中一阵烦躁,原想着悄无声息的跟过去,看他这些时日究竟在做些什么,和什么人相处,不曾想这般轻易的被他现了。
傅上淳冷嗤一声,若非隔着这层血脉,凭她做的那件事,他真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傅婉夕自小便跟着他身后转悠,他每每与一般的女子靠近,她便争风吃醋,闹腾不已,他原以为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并未多加阻拦,从未料想她人畜无害的外表之下已经生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注视着他冷峻的脸,傅婉夕有口难言,可始终有一件事横在她心头,不吐不快。
即使很不合时宜,她还是问出了口,“那日在街上,我曾见皇兄与一女子当街亲吻,皇兄怎么会与这般平庸的女子混在一起?可是有难言之隐?”
她并不能十分确定那人就是傅上淳,这世上身形相似的人何其多,可当下她必须要亲自听见他的回答,否则那日的场景时时刻刻犹如一把巨刀,悬吊在她的心头上,稍有不慎便会将她割得皮开肉绽,因此她不管不顾,将话语混淆,抬眸定定的望着他,只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月色更浓,已经能看见墨空中飘下来的细小雪花,他听完了她的话,抬步转身而离,未曾看过她一眼。
傅婉夕望着他的背影渐渐隐匿在夜色当中,有雪花落在她的丝上,她跌坐在地,寒意重重,犹如她的心一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