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浑身一僵,湿热的气息扑到了她耳中,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句既轻又重的话。
“夫人,留下来,别走了。”
车窗外买烧饼的吆喝声将这一句盖了过去,裴真耳边却有千万声这一句不停回荡。
他这意思,是看上她了不成?
想想最初的疏离客气,再想想现在,裴真心头突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真攥紧了手,感受到贴在自己耳边的两片温软的唇,酥麻的感觉自耳根传来,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字回应。
又一声吆喝由远及近地传来,裴真回过了神。
不对,她不是她自己,是唐沁!
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问得不是她,是他的夫人!
而他中意的,要留下的,自然和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念及此,她突然定下了心神,略去心中的不适,眼观鼻鼻观心地就当身边的人并不存在,她反复提醒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唐沁,这个抱住她的男人,不能推开也不能抱住,这决定应该等唐沁好了,由她自己告诉韩烺。
她再次张了口,岔开话题提醒他,“夫君,快到了。”
男人抱住她的手臂一顿,却没就这么将她松开,长臂圈着她,细细看了过来。裴真被他瞧得头皮发麻,眼神勉强错开,挺直了脊背。
她这般反应,韩烺如何不懂?心头一滞,他松开了她,眼角瞥见碰歪了她发髻上的朱钗,似若不在意地替她扶了扶,坐直了回去。
她偷偷松了口气,韩烺尽数看到眼底。
她没回应,看来是未决定去留,没拒绝他,还是给他留了些机会。
韩烺舌尖好似尝到了苦水,涩涩的,见她偷偷松口气,又觉得她小心地好笑,果真还是没想好吧?
也是,他留下她容易,她却要从此难能回到余杭父母身边,况且在这京城在江湖人眼里就是一个黄金的牢笼,她如同翱翔天空的飞鸟,如何能随随便便留下呢?
今次,是他着急了。
韩烺劝劝自己,嘴中的苦涩化开不少,只是眼角瞧见她紧绷的神色,他突然想,自己待她一片真心,在她眼里,是否自己根本无足轻重?
韩烺想到这,嘴里的苦涩全没有了,可刚刚劝出来的平和心态也立时消失了去。
他眼中有了毅然之色,他韩烺好不容易瞧上的女人,怎么能瞧不上自己呢?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二人可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他断断不许这般事发生!
外间有人喊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裴真等不得夏西过来接她,立时就要起身下车,不想一动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她心中一惊,回头去看,只见男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仿佛方才的尴尬对话从不存在,他道:“夫人莫慌,待为夫先下去,亲自接夫人下车。”
为夫?!
裴真后颈汗毛倒竖。
☆、别惹他
?韩烺将他的夫人送回了正院,便去了无问轩。他自觉良好,只是见着夫人那个如临大敌的样子,不想逼她逼得太紧,这样的事慢慢来就好,终归他想明白过来,而她还要在他身边养些时日,跑不掉的!
无问轩里,韩均和黄谅上前听候吩咐,在归宁侯府虽没出什么事,可只要稍微一想,也可晓得,夫人和静宝只不过同危险擦身而过。
“那钱明和两个丫鬟八成是找不到了,倒无所谓,”韩烺开了口,神情尽是轻蔑,“我那大嫂的兄弟不是爱同官府作对吗?让他进去,好生伺候着。”
他哼哼笑了一声,别说他的夫人是他要留下的人,便果真是他的客人,也由不得旁人作践!
梅花胡同并不宽敞,比起一旁的侯府大街,简直寒酸逼仄,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后代,如今天上地下地住着,旁人不说,韩家的人也是要心气不顺的。
尤其梅花胡同这两家,从前可是嫡长房,然而如今在侯府面前,也只好备受欺凌的份儿了。
汪氏一回到家就犯了头风,儿子儿媳亲自床边伺候,也未见得好。大老爷来瞧了一回,瞧着一屋子儿子儿媳,扔了句话过去,“钱明的事还没完,你可别这个时候不顶用!”
这没半点情义的话听得汪氏头更疼了。她也知道自家丈夫不爱管事,万事只想等着现成的,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儿女,她一双肩膀顶了多少事,现在不过出了点岔子,他就耐不住了。
汪氏气得胸口起伏,摆手让他快快出去,“钱明的事你也不用管,我就是死了,也都给你料理干净!”
这死啊活啊的话一说,大老爷脸色更难看了,他一甩手,使劲一声哼,出了屋子往小妾处去了。韩烨想追去劝两句自家爹,被汪氏喊着了脚步,“你去管他作甚?”汪氏说着又叫了韩烽,“没你们兄弟的事,该办差办差,该作甚作甚,都不用管!”
她气儿不顺,两个儿子不敢违逆,只得去了。屋里安静下来,二媳妇徐氏端了药,史氏亲手伺候汪氏喝了,劝起她来,“娘万万放宽心,都是那钱明的事,三爷也说了,咱们是苦主!”
汪氏含了一块桂花糖在嘴里,皱着眉头半晌,叹了口气,“苦主?也得他真信啊!”
“怎么不信?”史氏赶忙道:“三爷是什么人?说走几年不着一回家,对自家爹都敢甩脸子的人,若真是他不信,他能就这么带着唐氏走了?”
史氏说得不假,汪氏听了也有些踌躇,史氏刚欲再说,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徐氏突然开了口。
“娘,三表哥是什么人,您清楚,别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