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四角胡同的韩宅,裴真朝众人郑重抱拳,“珍重。”
马车驶离韩府,裴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一离开,她以为,就是永远了。
冷宅,冷成不在,魏方面对从天而降的裴真几人,吓了一大跳。
魏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招呼几人,他离楼早,除了未英,同旁人都不太熟识。
裴真笑着朝他摆了手,“大方,咱们这便要走,待往后闲下来,再登门道谢。”
“要走?”魏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未英他刚吃了药睡了,那药劲大,他一时醒不来!”
裴真说无妨,招呼了木原将未英背了出来,放在了马车上。只是木原一动,未英虽没醒,却疼得直哼,血珠又渗了出来。
“不行!”裴真赶紧叫了停,想了想,让众人先离了去。
她坐在未英床头,深呼深吸了十次,手下握住未英的手臂,淡青色的光晕从她掌心溢了出来,那青光如游走的仙气,在未英伤处隐隐浮动。衣衫下的皮肉微微震颤,皮开肉绽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裴真暗暗算着时间,未英的伤看似极重,却比唐沁被震损的经脉要少耗神许多,她能感受那伤处的愈合,等到伤到筋骨的地方都连接起来,她便收手,众人只会当未英年轻好的快,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收手,忽然之间,被她握住的手猛然一抬,反手直接按住了她。
“阿真姐?你做什么?!”
裴真讶然,未英一双眼睛却定定看住她,“是不是那次大病之后,你便能这样了?那唐大小姐,是不是就这样活过来的?”
裴真默然,未英却撑着坐了起来,双手握住了她的手,“阿真姐,我没事,你不必如此,我害怕。”
“怕什么呢?我不会害你。”裴真朝他笑笑。
未英却说不是,“你不记得你那次大病的情形了?浑身疼了多少日子,时而好时而坏,好的时候也就罢了,坏的时候,连王焚都说不出一二,他可是名扬天下的鬼医!阿真姐,你这本事,若是那场折磨换来的,未英怎么敢受?我怕你再受那样的罪!”
房里药气冲鼻,裴真鼻头一酸。
从哑巧到未英,一个两个都替她担忧,替她害怕。
她何德何能?
看着未英紧压的眉头,裴真点头应了他,“没事,没事,我不动那些了,你好生养着,等咱们安全些,找个大夫给你看。”
未英大松了口气,看着裴真微红的鼻头,心里有什么在动。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真姐,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得手了?!”
裴真让他不要激动,他却又想到了韩烺,“那老男人说了?你们出来,没被他发现吧?!”
“没有,他不在家。”裴真无意说起韩烺,只是道:“他把事情同我说了。”
“怎么说?他都查到了什么?!”未英急急问,这关系着他们能否顺利离楼。
裴真默了一默,抬眼看到未英急切的神色,心头一顿,这才开了口。
“他说,有渔翁瞧见了水匪杀人后潜逃,渔翁说这伙水匪,只有四人。”
未英皱了眉,“就这些?!没有下文?没有旁的什么吗?”
裴真摇头,定定道:“什么都没有。”
☆、假夫人了事拂袖(下)
?木原再去背未英的时候,发现未英已经醒了,而且身体状况稳定。
裴真解释说自己替未英点了几处穴,缓了疼,众人惊叹于她的本事的同时,都松了口气。
魏方拉着未英同他道别,一会儿说等他安定下来,去看望他,一会又说京城哪里好耍,等未英下次来,带着未英去。
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未英的药还没收拾,他急急慌慌去拿,还把他家梁道长制得日常备用的药丸,也一并塞进了马车。
“梁道长的药好用着呢!”说着还从腰间挂着的佩囊里取出一张黄符,掖到了未英手里,“这可是薛道长亲制的符,你收着,保你平安!”
梁道长是他家准嫂子,薛道长是冷成从前效力的瑞平侯的准夫人。未英收了两位道长的东西,魏方才放下心,朝他道别。
一番忙碌,耽搁了不少时间,裴真只怕迟则生变,又同魏方道了谢,便离了去。
马车到左安门前的时候,裴真他们无不是转了性别或者大变年纪。哑巧替未英拉了拉衣裳,同裴真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未英的伤必然是城门口守了几日的锦衣卫主要排查的。现下哑巧把未英化成了一个晕车昏迷的小姑娘模样,马车里用了熏香。盖住了血腥味,城门口的锦衣卫不可能去掀一个小姑娘的衣衫。
果然,哑巧的易容手法瞒过了所有人,锦衣卫不过是查了下车底,撩了帘子瞧了几眼,并未起疑,便放了行。车底什么都没有,受伤的人和可疑的长剑,都在车上。
裴真望着当头一名锦衣卫身上的靛蓝色飞鱼服出了神,她还记得那人大红色的飞鱼服飞扬的样子,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马车咕噜噜缓慢出了左安门,马车门帘至始至终严严实实地垂着,裴真替未英掖了掖被角,听着越来越快的车轮声,缓缓叹出一气。
这半个春日发生过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这座穿行而过的左安城门,终究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没入了黄土绿树中。
同样,这架马车的离开在左安门楼上巡查的人眼里,也是这么地不起眼,在不经意间凝成了一个点,消失在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