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村的天色,已经快到黄昏。带着邢小九,陈景很快入了村子。
在来塘村之前,陈景大致了解了一些。并不像其他的宗族村,塘村属于散户聚居起的村落,因村边的一口大水塘而得名。
听说这些聚落的散户,有不少人,当初为了开荒,还欠着地主的粮债。在古时,开荒并不是易事。若是官坊募民开荒,情况还好一些,带着家人,一起奋斗个两三年,背着几千斤的粮债,开荒后或许能慢慢还。生活也随着安定下来,不用在作散户,四处流亡。
但实际上,大冉的官坊,在早几十年,已经废了募民开荒的律条。要借粮开荒,只能去找地主。数倍之多的粮债,待年后,哪怕举家辛劳开荒了熟地,也往往因为粮债过重,被地主乡绅,逼着用熟地抵债。然后,举家再沦为佃户,在自己开荒的熟地上,一把血一把汗地供养吸血蚂蟥。
说到底,相当于白干了几年,到头来,还要沦为苦农佃户。
“东家,我问过了,你瞧着那家大院,便是塘村那狗儿地主的。”
陈景转过头,看着唯一一栋,在村子里的门户大院。门前不仅有石雕,还有两个护院,握着哨棒,模样倨傲无比。
一个挑泔水的老村人,动作慢了几步,便被恶狠狠地抽了一棒。
“我曰你母啊,敢这么凶!”邢小九恼怒地要拔刀。响当当的夏州好汉,向来看不惯这种市井狗徒。
陈景按住了邢小九的刀。
在眼下,他还有事情要做。马场那边,亦需要招拢人手。
只可惜,沿着村道,从村头走到了村尾,都没有看见什么合适的人手。正当陈景打算先回马场之时,邢小九突然拉住了他,指着前方不远。
陈景看过去,现在村外的一片荒地上,约莫有三四人,并没有日落而息,依然在忙活着,有人用打了结的粗绳在丈量,有人在挥着斧头,劈着荒地上的树木。
“东家,才刚开始烧荒呢。”
烧荒,即是开荒的第一步,将大些的树木砍倒之后,放在开荒地里一并烧掉,权当是堆肥了。
陈景已经能预见,大概在两三年后,这户人家背着喘不过气的粮债,将彻底沦为地主家的苦民佃户。
想了想,他抬步走了过去。
一个蹲在地上烧饭的妇人,看了看后,给他递来了一碗水。
“敢问,哪儿的人?”陈景堆上笑容。却不料,那妇道人家脸色一惊,急忙转头喊了句“当家的”。
不多时,那位在砍树的大汉,犹豫着放下斧头,小心走了过来。
“这位小郎君,我有开荒契约的。村里的马员外,半月前已经给了契约。”
陈景脸色沉默。
若是不来马场,若是不入塘村,他并不知道这些。但不管怎样,他有所需,又能助人,便是一件快活的事情。
“我有个马场。”陈景抬起手,指了指塘村外,“你应当知晓的,刚好,我这两日要雇些人手。”
“听人说过,马员外那边,好像有些不开心。”
“我养我的马,他收他的稻米,又有何相干。”陈景笑道。抬起头来,打量面前的大汉。
让他意外的是,面前大汉的手臂上,还留有一条刀疤。
“八年前,在芝州的林间小路,遇着两个剪径贼,他们要动我老子,我便冲上去打了。”
“打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