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证实孙亚东的话,偏在这时,省委书记刘华波的电话打过来了。
刘华波在电话里说:“长河呀,知道明天我要和你谈些什么吗?”
高长河极力镇定着情绪:“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刘华波说:“猜猜看嘛。”
高长河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笑道:“您大老板的心思,我哪敢乱猜?”
刘华波也笑了,笑罢才说:“那我先和你打个招呼吧,你的工作要动一动了,跨世纪的干部嘛,总不能老在省委机关当大服务员,这咋跨世纪呀?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到明阳去主持工作,具体问题我们面谈,马书记和陈省长参加。”
高长河机械地应着,放下电话后,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梁丽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问:“谁来的电话?”
孙亚东抢上来道:“是省委刘书记的电话!”继而,又对高长河说,“高书记,不说我耳朵长了吧?事实又一次证明,小道消息就
是比大道消息来得快!”
高长河摇摇头:“这不正常!”
孙亚东道:“不正常的事多呢,你管得了?现在,要听我的汇报了吧?”
高长河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听着就是。”
梁丽看看表,问:“长河,我们还去不去医院看老爷子了?”
高长河抱歉地看了梁丽一眼,手一摊:“我这还没到任,人家孙书记就非要汇报工作,改天吧。”
孙亚东忙说:“别,别,我这汇报很短,讲清问题就走。”高长河脸一沉:“你哪里走?老实给我呆在这里,把明阳的情况都给我好好说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带个人情绪!”
孙亚东乐了:“嘿,高大书记,你还真来劲了?好,给我倒满酒!”
1998年6月23日20时明阳市委
钟超林注意到,文春明一进门神色就不大对头,脸阴着,眼神中透着明白无误的失望和哀怨。似乎为了掩饰这种失望和哀怨,文春明在沙发上坐下后,先把市委副秘书长田立业埋怨了一通,说是田立业太不负责任,跨海大桥的剪彩筹备工作安排得很不妥当,省里的领导竟没派专车去接,还阴阳怪气尽说风凉话。
文春明气呼呼地看着钟超林:“……老书记,你猜田立业能说出什么话来?他说,能替明阳省点就省点,哪怕省下点汽油钱也好,还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指示。”
钟超林呵呵
笑了:“这甩子,生就一张臭嘴,真没办法!不过,这次倒也真不能怪田立业,派车的事他是请示过我的,是我让他不要派专车了。省委程秘书长和吴副省长都有专车嘛,我们到明阳界前接一下也就可以了。但是,省汽油啥的,可不是我说的哦!”
文春明不满地看了钟超林一眼,说:“还是得派专车嘛!跨海大桥剪彩是咱这届班子的最后一桩大型活动,又是这么大个标志性工程,怎么着也得搞出点声势来,别让人家以为我们明阳没人了!”这话已明显带上了情绪。
钟超林想,文春明可能已经知道省委副秘书长高长河要到明阳做市委书记了,有点情绪也正常,便说:“春明啊,话也不要这么讲嘛,啊?我们这届班子干得怎么样,省委和刘华波书记是有评价的嘛,明阳九百万市民也是有评价的嘛。”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题外的话了,还是说说明天的安排吧。”
文春明这才汇报说:“明天的剪彩活动全落实好了,我的想法是:这活动既然是咱这届班子的告别演出,就一定要搞得红红火火,也算是欢送你老书记吧。这回呢,就算我抗旨了,省城的领导还是要接,我已经让接待处派人派车连夜去了,王市长亲自带队。为北京的客人和有关部门首长包了架波音757飞机,上午九点准时从首都机场起飞,决不会耽误下午三
点的剪彩仪式。”
钟超林询问道:“首都和省城的新闻单位安排得怎么样了?”
文春明说:“也都安排好了,有专人接待,中央电视台、新华社和《人民日报》的同志由宣传部沈部长和两个副部长全程陪同,配合采访。”
钟超林想了想,说:“让田立业也去协助接待新闻单位吧,咱田秘书长是大秀才呀,就喜欢往秀才堆里扎,缠着我热情洋溢要去协助哩!”
文春明一怔:“哎,老书记,新闻单位你也敢让田立业去协助?就不怕他那张臭嘴里冷不丁给人家吐出个大象牙来,吓人家一跳?我看不能让他去,明天就派他在机关值班打机动。”
钟超林笑道:“这种时候田立业不会这么糊涂嘛,他真敢吐象牙我收拾他!”
文春明不满地看了钟超林一眼:“老书记,你就是护着他!”
钟超林摆摆手:“这事不说了。春明,你可要注意一下轧钢厂,明天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乱子!前几天不是说又借了点钱吗?工人的工资发了没有?你得过问一下,没发赶快发,别让他们再到市里找了,尤其是明天。”
文春明心里也有点发毛,说:“这阵子一直忙着跨海大桥的收尾工程,轧钢厂工人的工资发没发我也不大清楚。要不,我马上去一趟轧钢厂吧,连夜给他们的干部开个会。”
钟超林说:“也好。”
文春明叹着气,站了起来:“那我现在
就去吧,反正轧钢厂这张狗皮膏药粘到我身上是揭不下来了,我……我认倒霉了!”这话说完,眼圈竟有些红。
钟超林看了文春明一眼,和气地批评道:“春明,看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呀?轧钢厂的事谁怪你了?走到哪里,不管是对谁,我都要说,轧钢厂的责任不在你身上,也不在我身上,那是计划经济的旧体制和条块结构的矛盾造成的,你有什么办法?我们明阳市委、市政府有什么办法?!”
文春明看着钟超林:“你这么看,咱孙亚东副书记也这么看吗?省委也这么看吗?我知道为我的事,你老书记和组织部的同志,和省委谈了好多次,可又有什么用?高长河不还是过来了么?!”
钟超林苦笑着问:“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文春明点点头:“吃晚饭时才知道的,还听说孙亚东又到省城去了,高长河和孙亚东关系很不一般……”
钟超林马上打断了文春明的话头:“哎,哎,春明呀,这位高书记和我的关系也不一般哩,他在省城做市委副书记时我们就熟悉了,在许多问题上的认识和想法都不谋而合,前一阵子我还想过要把他挖到咱明阳来呢!春明呀,对高长河同志你可不要瞎猜疑呀!”
文春明却说:“老书记,我这不是瞎猜疑,说心里话,我还真希望高长河到明阳后能把轧钢厂这些年的事都查查清楚!我还就不信这世
上没有公道了!不过有一条,问题查清后,就请高长河或者孙亚东把轧钢厂这个点接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高招。”
钟超林沉下了脸:“春明,你这么说就不好了,有情绪嘛!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同志,我告诉你,你要记住:你文春明是一市之长,还是市委副书记,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以明阳的大局为重,就算我这个老同志去二线之前给你的最后忠告吧,你生气不生气我都要说。我还要说的是,今后你这个市长和我这个人大主任都要支持高长河同志的工作,我可不愿看到谁在新班子里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