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开口,巴特利特会欣然从新堡派几个人过来伺候你。”
罗洛一脸愤愤然:“他们会把钱拿去买牛肉葡萄酒,自己享受,只拿培根啤酒打发我;我要是数落他们,他们又要跟巴特利特抱怨我专横无礼、吹毛求疵。说真的,我宁愿住客栈。”
玛格丽分不清罗洛是气她还是气下人阳奉阴违,决定就此作罢。既然他愿意住客栈,那就随他的便。她转开话题:“你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泰恩伯爵待我不薄。说说你吧。内德好吗?”
“他去了巴黎。”
“真的?”罗洛大感兴趣,“去做什么?”
“公事,”玛格丽一语带过,“我也弄不清。”
罗洛知道她在撒谎。“想必是监视天主教徒吧。人人都知道,这就是他的公事。”
“行了,罗洛,是你密谋要杀掉他的女王。别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你嫁给内德,可还心满意足?”
“是啊。智慧的上主为我安排了奇妙的
际遇,不过过去这十五年,我才真正过得心满意足。”她瞧见罗洛鞋袜上沾满泥泞,“你怎么弄得脏兮兮的?”
“我沿着海滩上走了一路。”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而且我约了人。”罗洛说着站起身。
玛格丽知道这是叫她告辞的意思。她在哥哥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身走了。她没有问他约了什么人,回家的路上,她不禁琢磨自己为什么不问,随即就明白了:罗洛不会说实话。
罗洛命令衣帽总管室严加防范。所有人都要在天亮前赶来,以免进门时被人看见。每个人自备食物,这样白天就不必出门。每天天黑再离开。
罗洛年近七十,重活都交给福克斯和珀西那些年轻人,不过他们虽然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他们出身非富即贵,之前很少动铲子。
他们先是砸掉地窖的砖墙,之后动手在墙后挖地道,宽窄要容纳几十只三十二加仑的火药桶。为了省时,他们没有往宽了挖,缺点是干活的时候要么得弯着腰,要么得躺下;空间狭小而闷热。
白天,他们用腌鱼、干肉和葡萄干填肚子。他们想叫人送平常吃惯了的酒菜来,但罗洛担心引人注意,不肯答应。
这活儿脏得很,因此罗洛被玛格丽撞见时鞋袜脏兮兮的,叫他很是难堪。隧道里挖出来的土得先拖到一层,趁夜色顺着国会坊抬出去,再沿着国会阶梯码头下到河边,把土
倾倒在河里。玛格丽问起鞋袜的时候,罗洛慌了神,好在她似乎没起疑心。
挖隧道的几个人虽然谨慎,但做到悄无影踪是不可能的。虽然总在夜里外出,也不时遇上提着灯笼的行人。为免多生事端,福克斯放话说女主人要改几处装饰,他雇了几个泥水匠。小改动的话不至于挖出那么多土;罗洛只能希望没人留意。
他们随即遇到了大麻烦,罗洛不由得担心计划要告吹了。通道挖了几英尺,结果挖到了一堵石墙。罗洛立刻明白,上面的两层大厦自然打了牢固的地基,他早该想到的。这下挖起来愈发困难缓慢,但他们不能停手,这儿离辩论厅还有一段距离,爆炸未必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石头地基足有几英尺厚。罗洛生怕赶不上国会开幕,幸好伦敦暴发瘟疫,导致开幕延期,他们得以顺延几日。
尽管如此,罗洛还是寝食难安。眼看进展缓慢,而耽搁得越久,也就越容易被发现。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挖得越深,地基就越脆弱,罗洛真怕顶棚会塌下来。福克斯用粗壮的木料当作立柱,他说围攻尼德兰时在城墙下挖隧道用过这个法子;但罗洛并不放心,他拿不准这个战士究竟有多少挖隧道的真本事。万一地道塌陷,他们都得送命。要是整栋大厦倒塌了,国王人却不在,那也无济于事。
他们每天只歇息一回,这时就讨论爆炸的时
候大厅里会有哪些人。詹姆斯国王有三位子女,长子亨利王子十一岁,次子查尔斯王子四岁,国王夫妇十有八九会带上两位王子。珀西说:“倘若他们都死了,那伊丽莎白公主就是王储。她快满九岁了。”
罗洛早有打算。“我们一定要筹划妥当,将她挟持。得到她就得到了王位。”
珀西说:“她住在沃里克郡库姆修院。”
“届时得有一位护国公,朝政自然是由此人把持。”
“我的同族亲戚诺森伯兰伯爵正是合适的人选。”
罗洛点点头。这的确是个恰当人选;诺森伯兰出身名门望族,并且同情天主教徒。不过,他有个更好的人选。“我推举夏陵伯爵。”
其他人反应冷淡。罗洛猜得出他们在想什么:巴特利特·夏陵虽是热忱的天主教徒,但不如诺森伯兰德高望重。
珀西知道巴特利特是罗洛的外甥,出于礼貌,不想说不好,只说:“我们必须在天主教徒人多势众的地点策动起义。绝不能让新教徒有机会推举出另一个继承人。”
“夏陵郡自然会响应,我可以保证。”罗洛说道。
有个人说:“会死很多人。”
想到流血就动摇,罗洛最不耐烦这种人。英格兰将在内战中得以净化。他说道:“新教徒罪该万死,天主教徒会往生天国。”
他们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起先像是头顶上有水流过,接着是一阵隆隆作响,仿佛石块滚落。罗洛
以为屋顶要塌了;众人都想到一块去了,立刻一窝蜂地朝楼梯跑去,顺着狭窄的石头台阶冲上一层房间。
他们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动静时有时无,但地面没有摇晃;罗洛马上明白这是虚惊一场。大厦稳固得很。那能是什么声音?
罗洛一指福克斯。“你跟我来,咱们出去查看。剩下的人,一律不要出声。”
他出了门,绕到大厦背面;福克斯跟在他身后。这会儿已经听不见动静了,不过听上去声音约莫来自地道的方向。
从背面看,二楼开着一排窗户,辩论厅光线充足。窗户正中间开着一扇小门,连着外墙的木楼梯;气派的正门开在另一侧,很少有人从这里出入。楼梯下面对着一层的一扇双开木门,罗洛还是第一次注意。要是之前见到,他会料想这是园丁堆放铁锹的杂物间。这会儿两扇门板都大开着,门外静静站着一匹拖货车的马。
罗洛和福克斯走进门洞。
的确是间储物室,但地方大得惊人。楼上正对着辩论厅,想必长宽都一致。墙上没开窗户,主要借门洞射来的光照亮。罗洛看不大清楚,依稀觉得这里像教堂墓穴,粗重的拱柱支撑着低矮的木头顶棚,应该就是二楼地板。罗洛沮丧地想到,他们挖的想必就是其中一根石柱的底座,看来塌方的危险比料想的还严重。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散落着几根木料、几只麻袋,另外有
一张四方桌,桌面上破了洞。罗洛立刻明白声音从何而来:一个满脸黑灰的男人站在煤堆前,往马车上铲煤。怪不得是那种动静。
罗洛瞧了一眼福克斯,看出两人动起了同一个念头。要是把这个房间搞到手,那火药的位置就更接近国王,他们也不用挖隧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