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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3页)

他转过脸来,看了一周大厅的另一头,立即发现了阿莲娜。

她今天看上去很不一样。昨天她为了上大教堂打扮了一下,穿了丝绸、精纺羊毛和亚麻布的衣服,戴着首饰、缎带,蹬着尖皮靴。今天她穿的是农妇或孩子的那种束腰短外衣,光着一双脚。她坐在一条长凳上,琢磨着一块上面有五颜六色数字块的游戏板。就在威廉看着她的时候,她拽起上衣,叠起双腿,露出了膝盖,然后皱起鼻子皱着眉头。昨天她显得智慧过人,令人望而生畏;今天却像是脆弱的孩子,在威廉眼里更加楚楚动人。他突然感到羞耻,这个孩子居然能够让他这么苦恼,他渴望找个什么办法向她表明,他是能够掌握她的。这种感情不啻于欲火中烧。

她在和一个比她小三岁左右的男孩一起玩。他露出一股坐不住和不耐烦的神气:他不喜欢那游戏。威廉从这两个做游

戏的人身上看出了同胞手足的相似之处。确实,那男孩的样子很像威廉记忆中儿时的阿莲娜,也长着扁鼻子,留着短头发。这一定是她弟弟理查,伯爵领地的嗣子。

威廉又走近了些。理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把注意力回到游戏板上。阿莲娜一点儿不分神。他们那块漆木板是个十字形,分成不同颜色的方块。数字块似乎是象牙做的,黑白两色。那游戏显然是九子棋的一种变种,可能是阿莲娜的父亲从诺曼底带回来的礼物。威廉更感兴趣的是阿莲娜。她俯身在木板上时,上衣的领口弯下去,他便看见了她乳房的上部。那对乳房和他想象的一样大。他口干舌燥了。

理查在板上移动了一个数字块,阿莲娜说:“错了,你不能那么走。”

那男孩生气了:“怎么不行?”

“因为那违反规则,傻瓜。”

“我不喜欢规则。”理查使着性子说。

阿莲娜勃然大怒:“你必须遵守规则!”

“为什么?”

“你就得遵守,这就是理由!”

“哼,我偏不。”他说,还把木板抓翻在地,把数字块抛得四处翻飞。

阿莲娜疾如闪电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大哭起来,他不单脸上刺痛,自尊心也被刺痛了。“你——”他犹豫了一下,“这个该死的浑蛋。”他叫着。他转过身跑开——但刚跑出三步,就撞到了威廉的怀里。

威廉用一只胳膊抱起他,把他举在半空

。“可别让教士听到你这么骂你姐姐。”他说。

理查扭动着身子尖叫起来:“你把我弄痛了——放开我!”

威廉又举了他一会儿。理查不再挣扎,放声大哭。威廉把他放下,他流着泪跑开了。

阿莲娜瞪着威廉,忘了她的游戏,困惑地把眉毛拧到一起。“你跑这儿来干吗?”她说。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的嗓音。

威廉坐在条凳上,对于刚才这样摆布理查相当得意。“我来看你。”他说。

她脸上掠过警觉的神色:“干吗?”

威廉坐的位置刚好能盯着楼梯。他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下楼来到大厅,那人的装束像个高级佣仆,戴着一顶圆帽,穿着细布紧身衣。那佣仆向什么人打了个招呼,一个骑士和一个士兵一起走上楼梯。威廉重新看着阿莲娜:“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谈谈你和我。”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见那佣仆走了过来。那人走路的姿态有点带女人气。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块圆锥形的褐色的糖,显得脏兮兮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节弯弯曲曲的根状东西,像是姜。那人显然是家中的总管,刚才去过伯爵居室中一个锁着的盛香料的橱柜,为今天的饭食取贵重的作料,现在正给厨师送去,大概是为酸苹果馅饼加糖,为七鳃鳗加姜。

阿莲娜随着威廉的目光望过去:“噢,你好,马修。”

总管微笑着,给她掰了一块糖。威廉觉察到马修非常疼爱阿莲娜。她的举止中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她不痛快,他的微笑变成了皱眉,关切地说:“一切都好吗?”他的声音十分柔和。

“都好,谢谢。”

马修看见了威廉,脸上露出了惊讶:“是年轻的威廉·汉姆雷吧?”

威廉因为被认出来很尴尬,尽管人家认出他是很自然的。“把糖留给小孩子吧,”他说,其实人家并没有给他,“我不喜欢吃糖。”

“好的,老爷。”马修的样子表明,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差点惹起乡绅的少爷们生气。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阿莲娜。“你父亲带回来一些漂亮的软缎——待会儿我拿给你看。”

“谢谢你。”她说。

马修走开了。

威廉说:“娘娘腔的傻瓜。”

阿莲娜说:“你干吗对他这么粗暴?”

“我不允许仆人叫我‘年轻的威廉’。”这么说可不是向女士求婚的良好开端,威廉心中一沉,意识到他第一步就没迈好。他应该迷人才对。他满脸堆笑地说:“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仆人会叫你夫人的。”

“你来这儿是谈婚事的吗?”她说,威廉从她的腔调里听出了不信任的味道。

“你不了解我。”威廉用申辩的语气说。他痛苦地意识到,他无法左右这场谈话。他原先想好,先扯些闲谈,然后才入正题,但她却直截了当,迫使他开门见山了,“

你把我看错了。上次我们见面时,不知我做了什么事惹得你不喜欢我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也太匆忙下结论了。”

她眼睛望着一边,考虑着如何作答。威廉看着她身后,那名骑士和那个士兵从楼上下来,走出大门,样子像是有公务在身。过了一会儿,一个穿教士长袍的人——大概是伯爵的秘书——从上面下来,招了下手。两名骑士站起身走上楼去:那个披红衬里斗篷的莱姆的拉尔夫和一个年龄大些的秃头顶。显然,等在大厅的人要三三两两地到伯爵的房间去见他。可是为什么事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以后?”阿莲娜讲话了。她在压抑某种感情。可能是气愤,但威廉隐隐地感到是嘲笑。“经过这么多的麻烦、气恼和谣言之后,就在总算已经风平浪静的现在,你来告诉我我误会了?”

她这么一讲,看来确实有点难以置信,威廉也明白了。“其实还没有风平浪静——人们还在议论,我母亲还是怒不可遏,我父亲在人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对于你们来说,这一切都关乎到家族荣誉,是吧?”

她的口气里有一种危险的味道,但威廉却忽略了。他刚刚弄明白伯爵正在和这些骑士及士兵忙着干什么:他在往外派人送信。“家族荣誉?”他心不在焉地说,“是的。”

“我知道我该想到荣誉,想到家族的联盟及其他一切,”阿莲娜

说,“但并不是说,这些都有了就要结婚了。”她似乎在斟酌着,过了一会儿才做出决定,“也许我该和你说说我母亲。她恨我父亲。我父亲人不坏,实际上很了不起,我爱他,但他严肃、严格得可怕,而且他从来不了解母亲。她是个快乐、开心的人,喜爱放声大笑,喜欢讲故事和音乐,可是父亲把她弄得很痛苦。”威廉模模糊糊地觉察到阿莲娜的眼里有泪水,但他一心只想着送信的事。“所以她才死了——因为他不准她高兴。我知道的,而且他也晓得的,你明白了吧。因此他保证他绝不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你现在了解了吧?”

那些送出去的信都是命令,威廉心里想;给巴塞洛缪的朋友和同盟们的命令,警告他们要做好战斗准备。而信使们就是证据。

他意识到阿莲娜在瞪着他。“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他重复着她最后几个字说,“难道说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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