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按照十四世纪的标准,沙特尔塔楼未免粗矮了。梅尔辛的塔楼将有细柱和大窗,既减轻了下面立柱的承重,又
降低了让风穿过的应力。
他在岛上自己的工作间做了个描图地面。他兴致勃勃地策划着细节:把老的大教堂狭窄的锐尖窗加宽两倍和四倍,做成新塔楼的大窗,使成排的立柱和柱头具有时代感。
他在高度上迟疑不决。他无法计算塔楼需要多高才能从穆德福德路口远远看到。只能靠试验和差错来实现了。他完成石砌塔楼之后,要竖起一个临时的尖顶,然后在晴天到穆德福德去确定能否看得到。大教堂是建在高地上的,而大道在穆德福德刚好升起一些,然后才下坡到河的渡口。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他比沙特尔的塔楼建得再高一些——比方说四百英尺左右吧——就足够了。
索尔兹伯里大教堂的塔楼高达四百零四英尺。
梅尔辛打算把他的塔楼建到四百零五英尺。
他俯身在描图地面上绘制屋顶小尖塔时,比尔·瓦特金来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梅尔辛问他,“顶上要不要有个十字架,指向天空呢?要不就装个天使,俯视我们大家?”
“都不要,”比尔说,“那不好造。”
梅尔辛站起身,左手握着一把直尺,右手拿着铁制尖头画针:“你怎么这么说呢?”
“菲利蒙兄弟找过我,我觉得应该让你尽快知道。”
“那只蛇蝎是怎么说的?”
“他假作友好,想给我出个对我有利的好主意。他说,我要是支持由你设计的塔楼是不明智的。
”
“为什么呢?”
“因为会得罪戈德温副院长,他会毫不考虑地不同意你的方案的。”
梅尔辛毫不奇怪。若是马克·韦伯当上会长,镇上权势的均衡就会改变,梅尔辛就可能赢得建造新塔楼的任命。但马克之死意味着局面对他不利。虽说他一直抱着希望,如今却感到了沉重失望的深痛。“我估计他会任命埃尔弗里克吧?”
“有这意思。”
“他不会听不到吧?”
“一个人傲慢自大时,就要超出常规了。”
“教区公会会给埃尔弗里克先设计的短粗的小塔楼付款吗?”
“很可能。他们不会为那个方案激动,但他们会弄到钱的。他们不顾一切地以他们的大教堂感到骄傲。”
“埃尔弗里克的无能几乎断送了那座大桥!”梅尔辛气愤地说。
“他们知道的。”
他听凭自己受伤害的感情流露出来:“我要是没找出塔楼的毛病,可就要塌了——而且可能造成整座大教堂的坍倒。”
“他们对这个也清楚得很,但他们不愿意因为副院长待你不公就跟他作对。”
“当然不会了。”梅尔辛说,仿佛他认为这完全合理;不过他隐藏起了他的苦涩。他对王桥的贡献比戈德温要多,而镇上的人却不肯为他争一争,他对此感到受了伤害。但他也深知,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照他们自己的眼前利益行事。
“人们不知好歹,”比尔说,“我很难过。”
“是啊
,”梅尔辛说,“没什么。”他瞥了一眼比尔,然后就把目光移开了;跟着他撇下了他的绘图工具,便走开了。
在黎明赞美晨祷期间,凯瑞丝往中殿一瞥,惊讶地看到在北甬道处,面对绘有基督升天的一堵墙,跪着一名妇女。她身旁有一支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中,凯瑞丝辨出了那矮胖的身材和突出的下巴,那是玛奇·韦伯。
在整个晨祷过程中,玛奇都待在那里,全不顾赞美诗,显然深沉于祈祷之中。或许她在祈求上帝原宥马克的罪孽,让他安息——就凯瑞丝所知,马克并没有什么罪孽。更可能的是,玛奇在请求马克从精神世界里为她送来好运。玛奇打算在两个大孩子的帮助下继续做绒布生意。一个商人死去,留下了孤儿寡母和繁荣的产业,这种时候她要继续经营可是非同一般。不过,她毫无疑问地需要她的亡夫对她的努力的祝福。
但是这一解释仍使凯瑞丝不大满意。在玛奇的姿态中还隐喻着更强烈的含义:她那样一动不动暗示着巨大的激情,仿佛她在祈求上天给她特别重要的赐福。
晨祷结束后,修士和修女们鱼贯走出。凯瑞丝走出队列,穿过宽阔阴暗的中殿,向烛光走去。
玛奇听到她的脚步声就站起身来。她认出凯瑞丝的面容后,便用责备的语气说:“马克死于黑死病,是吧?”
原来如此。“我想是吧。”凯瑞丝说。
“
你可没告诉我。”
“我也没把握,而且我也不想吓唬你——更不消说整个镇子了——因为那也只是猜测。”
“我听说是从布里斯托尔传来的。”
看来镇上人已经在议论此事了。“还有伦敦。”凯瑞丝说。她是从一个朝圣者的嘴里听说的。
“对我们大伙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阵难过刺中凯瑞丝,如同心痛。“我不知道。”她只好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