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勃怕冷场,只好连干了三杯酒,顿感嘴辣、脸胀、肚子热,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银远也喝了三杯,对虎子说:“咱哥几个继续,让我堂弟睡觉吧。坐车也挺累的。”
“行,你老哥说话,兄弟敢不听?”虎子明显是今天的东道主。
银远起身,把李勃送到对门宿舍。
“哥,他们几个都回家了?”李勃看到宿舍空空的三张床,就问了一句。
“他们都是晚上八点钟的班,回来都天明啦,你好好睡吧。”银远说完,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李勃赶了一天路,又喝了几杯白酒,一身疲惫,倒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1986年新年的钟声,没有敲醒住在矿工宿舍的李勃。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的声响,让睡的迷迷糊糊的李勃,有了几分清醒。他感觉床头位置有点小动静,接着伸过来两条腿。
李勃又清醒了几分,看了看放在枕头边的手表,正好是凌晨3点钟。他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去。
李勃有八分醒的时候,又看了一下表,已经早上6点钟。他没有睁眼,但可以听清人的说话声。
“几点下的班?”
“两点。”
“咦,真顺呀!”
“完不成任务,还得干到六点。”
门“咣当”响了一声,对话结束了。
李勃醒透了,看同室还有俩人在酣睡,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下床,洗脸,然后仔细打量这间单身汉矿工宿舍。
三张床,一张三斗桌,一个小菜橱,地上两个脸盆,还有一个带耳朵的小铁锅。中间南北方向拉了一根绳,绳上搭着几条毛巾。门后有三个鸟笼,一个笼子里圈养着一只鹌鹑,另外两个笼子养的好像是画眉鸟。
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物件。
李勃感叹,这些井下求生的矿工,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工作,冒着生命危险,经受着煤粉、瓦斯的侵害,为国家挖煤,为人民奉献光和热,住的宿舍竟然这样简陋。他们挖出的是千万吨的乌金,献出的是一颗对祖国和人民一片赤诚的红心。煤的黑,心的红,反差强烈,对比鲜明,也昭示出煤矿工人形象的伟大。
他们的工作又脏又累,刚出井的俊小伙,能吓跑俏姑娘,甚至连亲娘也认不出来,但他们也是人啊,也爱美的生活。
昨晚喝酒时,李勃记得虎子说:“工作一直很紧张,今天记起明天是元旦,专门弄两个菜,喝几盅。”
李勃住的这间宿舍里,桌上有本《晋阳文艺》,已经翻阅得卷了页。那三只笼中鸟,莺莺的鸟鸣声,不就是大自然美景的一部分吗?
李勃悄悄下楼,迎着朝霞,登上楼后面矸石山的半山腰,俯瞰这座中原煤城。
往西南方向眺望,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在南面,还有一座矸石山,呈圆锥型耸立在云雾之中。在煤粉烟尘的笼罩之下,远处的一切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几缕青烟升起,引起李勃的好奇心。他紧走几步,到近处观瞧,才现是从一个个的山洞里冒出来的。
这些小山洞是一群捡煤人在山坡上挖出来的,像战壕里的防空洞,有大有小。大的只能睡三四个人,小的仅能蹲下一人。
捡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穿的十分破旧,带着铺盖卷,在洞里支口锅就可以做饭。青烟就是这里的人间烟火气。
在山顶上,有几个捡煤人,正在捡拾刚从矿井里提升出来、接着倾倒在矸石山上的与矸石中混在一起的小煤块。不知是谁,双脚把矸石蹬落,立刻出一阵稀里哗啦声。
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拉着一辆架子车,口里喊着:“收碎煤,收碎煤。”
李勃从他们旁边走过,一张张比非洲人还要黑的脸,立刻扭过来,惊奇地瞪大眼睛盯着看,也没有一个人说句话。
李勃翻过一个山头,到西边远望市区,除了几座矸石山山头,什么也看不清,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
感觉肚子饿,李勃才想到,应该到吃早饭的时间了。
沿着一个很陡的煤石铺的路下山,身子往前栽,到山下仍然还有前倾的感觉。李勃想,还是在平原生活平稳、舒适。
李勃赶回哥嫂住的那间公寓,恰好银远买回几根油条,堂嫂也熬好一锅小米稀饭,还准备了一盘炒绿豆芽和一盘腌萝卜丝。
小侄女还在小床上熟睡。李勃轻声问,是否要叫醒她,堂嫂冲他摇了摇手。
三个人,一起吃过早饭。李勃提出要去二矿看银生哥一家。银远说:“咱哥那里是市区,有地方玩,家也是自己的家,比这好多啦。我送你去吧?”
李勃看到堂嫂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赶紧说:“哥,不用。昨天来时,我看到公交站牌有二矿那一站,我自个坐公交车去就行,你在家照顾好嫂子和小侄女就行啦。”
银远把李勃送上九点四十分的公交车,才放心地往回走。